不和你绕九道拐。刘永翰——就是我家来那个客,说是把娃儿户口迁到城里去,过两年能当上工人,你觉得可信不?”
“这个人啥子来路?”
“在江云码头上做生意,就是江云人,人倒是个好人,但快四十岁了也没接婆娘,没得娃儿!”
“那他还是捡现成的?!”
“也不能这么说,他不是生不了。这个人性格随和,满肚子墨水。富娃子在江云的时候他一直挺照顾,娃儿把他喊干爹!”
“你哪门看?”
“我倒是想通了,娃儿能够走出去也是好事。就像你们家淑华,现在吃国家供应了,多好!”
“哎,你想清楚哦,富娃子走了,淑芬啷个办?我看这十里八乡的,现在家家都包产到户,真找个上门的,不好找哦!哎!”杨泽华又叹了口气,这兄弟几个同病相怜,没有哪家膝下有个儿子,都指望着找个能干人上门呢!何况淑华今年都十九岁了,就算是吃公家粮,可是听说要当上门女婿,好多人都望而却步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娃娃的将来不是?”
“也是,要不要和娃娃商量一下!”
“不商量了,你看看这几天能不能帮着办一下。刘永翰后天就走了!”
“好嘛,我明天去趟乡政府,把准迁证办了。哎,老四呀,我们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呀!”
“富娃子和他爹完全是两回事……”杨泽贵说起那个知青就来气,突然又反应过来二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富顺生父的事。
“他亲爹命短。这个娃儿也懂事、争气,这号的儿子难找呀,你看本来他一趟子跑逑了,你们家出了大事,他又回来了,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不过也好,这能去城里当了工人,将来肯定也孝顺你两口子,说不定把淑芬接出去,又把你两口子也接出去!”
杨泽贵并没有想那么长远。“二哥,淑华现在在电站主要做啥子?”
“托老幺照顾,今年准备把她调到出纳岗位去。哎,总不能一辈子在饭堂做饭嘛!”
“也是,好好干,说不定还能提个干部!”
“对了,老四,我想托你个事情,本来一直喊你二嫂跟四嫂说一下的,今天她又没来,你回去问下呢?”石桥管弟妹也叫“嫂嫂”。
“啥子事嘛?”
“你老丈不是有个堂弟,在卫生院当医生,又在各个大队看病的那个,叫啥子……何攀?”
“哦,是有这么个人!人不错,口碑好,也经常来我们湾里看病嘛!”
“我家淑华回来一次念叨一次,非得喊我们去说一下。也不说啥子他是大学生嘛,我们淑华也是吃供应的,配倒是勉强配的上。只是你说他能不能愿意倒插门来咧?”
杨泽贵心里捉摸着,二哥的这个想法确实有些不现实。你说人家老来得子一个独苗苗,哪舍得放出来做了上门女婿。不过他又不好直说,低着头把象棋摆好,缓缓地说道:“二哥,你也晓得,我那个老丈是个后来的,他和何家早就断了往来,怕是她娘也不好去说的。”
“那就算了,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是空操心。现在不都时兴啥子‘自由恋爱’吗?我就只有一条,男娃娃必须到我们家来!二女子靠不住,一天嘻嘻哈哈的,我还是愿意把老大留在家里!”
杨泽贵苦笑了一下,这除去城里的老幺,六个兄弟家大大小小的姑娘加起来十九个。就算是一家只要求一个上门女婿,可这六个能干又愿意的小子,上哪儿找去呀……
正月初三,立春。清晨还见不到春天的影子,富顺背着养母整理的“土特产”,把干爹送到石桥。新年发往县城的第一班车今天早上七点出发。父子俩到街上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刘永翰依依不舍,包里揣着一张“准迁证”——这张纸片,很快将完成他这次的使命。
“干爹,这些腊肉,你记得帮我给李湘瑜两块儿;还有糍粑,你也给她点;还有豆腐干,还有……”
“你都说几百遍了,你干爹又不是小娃娃,反正这里面的,我都给李湘瑜!”
“哎呀,也不是都给,是一样给一点!还有我给你的那封信,记得给她!”
“顺儿,你啥子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富顺没有说话,其实他对干爹也是那样的不舍。他又紧紧地抱了抱干爹。这个男人之间拥抱,让很多石桥人都傻了眼。
汽车开动,刘永翰打开窗户朝顺儿挥了挥手!这一别,不知道又是多少个难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