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早晨的杨家湾,晨曦从东边的人命湾方向漫过,悄悄地爬上猫儿山和砚台山的树梢。两山之间渐渐出现了雾——白色的、带着袅袅炊烟的轻纱。晨曦和“轻纱”漫无目的地在山野里闲逛,轻盈地点化着刚冒芽的小麦、房顶的青瓦,还有那一片片重生的翠竹。随着太阳公公蹒跚的脚步,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疏,越来越融为一体。天大亮,“轻纱”划成一道美丽的彩虹,回到了奔流不息的石桥河上,从谢家坝的滩头,到人命湾的清潭,一条瑰丽的彩带照亮了整个天空。
今天又是逢场天,起早贪黑的石桥人见证着清晨大自然的神奇变化。淑芬和母亲依旧背着高出自己身高的背篼和箩筐,爬过猫儿山,走过青石板桥,在东街的一角摆好摊位,等待着顾客的到来。
淑芬站在街头,张望着稀稀疏疏的行人。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已经和母亲一般高了,瓜子脸庞眨着朝霞一样的红晕,眉梢上挑,黑亮的眸子像浸在石桥河里的墨晶石,两条精心编制的小辫子搭在肩上,上扬的嘴角极力地掩饰着她内心的小秘密,蓝色的卡其布合身地包裹着正在发育的身体。小淑芬就如她房前屋后的修竹——渐渐有了挺拔笔直的身材,也在那片竹林里孕育了正直有节的性格。
“田老师,您好?这么早买菜呀?”淑芬大方地和之前的班主任打着招呼。挎着菜篮子的师娘姓李,石桥中心小学的老师,走在田老师身旁,没过耳垂的短发真美!
“杨淑芬,早呀!好久没见你来卖背篼了!”
“是呀,田老师,农忙,我爹没顾上编!”
“嗯,这个小背篼怎么卖?”田老师拿起一个小背篓,看了看身边的妻子,“买一个,买菜的时候可以背!”妻子点了点头。
“卖啥子,你拿去嘛,送给你,田老师!”
“那哪门要得?你送我我就不要了!”
“田老师,你就莫见外了嘛,以前你一直照顾我家二女子,我们家老四天天念你的好,也没得啥子感激的,拿去先背着,我回去喊他爹专门给你编一个再小点的送来!”淑芬娘赶紧走到田老师身旁,把背篼往他肩膀上挎。
“要不得,要不得!嬢嬢,来,拿到,我刚刚看你卖的,四角!”田老师的妻子赶紧递过四毛钱,拉了田老师小跑向前,“我们先去买菜了哈,不耽搁你们生意!”小李老师一边走一边回头告别。
淑芬拿着四毛钱,尴尬地看着淑芬。淑芬低着头,那曾经的酸楚已经化为真心的祝福。
淑芬更期盼的,是可亲的何医生背着卫生箱从摊位前走过。自从大姐生育之后,淑芬卖背篼的摊位就往卫生院门口的方向挪了挪。何医生在卫生院大平房的门诊室里有一席之地,每个赶场天,他都会和十来个卫生院的医生一起坐诊。确切地说,何攀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赤脚医生,大学毕业之后的档案和派遣报到证明都放在了县卫生局。他是体制内的医生,编制挂在乡卫生院。但他更喜欢背着那个传了三代的卫生箱,走家串户上门给人看病。
“攀外公……”那个期盼的身影终于印入了眼帘,依然是深邃迷人的眼神,依然是阳光俊朗的外形,依然是油光发亮的长发……
“杨淑芬,淑芬娘……”何攀和蔼地打着招呼,对于这个堂哥的女儿,比自己年龄还大得多,直呼其名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你们忙,我先进去了!”很多等着小何医生的患者已经在拍着长队了!
“嗯!”在淑芬与他眼神对接的一瞬间,小姑娘是那样的满足,她知道那个男人不会为她驻足,她也知道这种淡淡的爱慕也许一辈子都只能停在那惊鸿一瞥。淑芬也想找何攀治治病,看着他专注地用听诊器贴在自己心窝上,然后请求小外公给自己开一副治好心跳加速的药。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和以往每天的逢场天一样,她只能偶尔抬头看看那个忙碌的医生,然后紧张地卖完自己的“商品”,再抽点时间去买点生活必需品,然后去乡政府拿报纸、去邮政局看看有没有远方的来信。
拿报纸的时候罗乡长叫住了她。“杨淑芬,你爹被地委评为了抗洪抢险模范!”这个刚刚扶正的乡长今天心情特别好,全乡获得这个称号的一共两个人,一个是杨泽贵,还有一个是罗贤文同志,就是他本人。“县里要开表彰大会,你回去和你爹讲一声,后天我们一起坐班车去县里。”
“太好了,谢谢罗乡长!”小姑娘欢呼雀跃,父亲的善良和勇敢终于得到了肯定,那“军功章”有父亲的一半,还有自己的一半呢!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富顺的来信里说,那个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他和杨桂英都平安无事。淑芬想象着“刀疤刘”的模样,这个和父亲一样善良的男人,暂时给了富顺哥一个安静的归宿。不过她依旧担心富顺哥,担心他忘记了离开这个地方的初心。
杨老四对荣誉表现得却很平静,对他来说表彰和批斗,有时候就是一层纸,捅破了你什么也不是。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自己“学大寨”的时候还是标兵,修堰塘砸断了腿却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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