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富顺学着叔叔虔诚地拜祭了那个楚国大夫,聆听了子规鸟的哀鸣,在“一道残阳铺水中”的傍晚才登上了返程的客船。
桂英的自豪并没有因为富顺登上大船而增强,反而有些带着自卑地恼怒了。她本以为这个“二把手”能让她尽快脱离苦海,至少不用每天再腰酸背疼。但这个穿着体面的“刘会计”可了不得了,就跟忘了她一样,每天出来点了货收了钱就回去了,直到下一趟货船到来才出来一次。成天拉着个苦瓜脸,倒腾那堆破石头,真以为自己是刘老大的儿子了?---------
富顺的那封信要到达遥远的杨家湾,至少需要盖上八个邮戳。在收到那封期盼已久的来信之前,淑芬一家子都在为淑芳生了小娃娃而欢呼着。
淑芬出院当天,国强把妻儿安全送到家之后,带着女儿的生辰八字郑重地拜访了老丈人——请外公给这个长孙女起个合意的名字。杨泽贵拿着《老黄历》,细细琢磨了好几个晚上,从五行到生肖,从出生地到祖籍地,都细细推敲了一遍,然后用毛笔在他摘录和编撰的简要家谱上写上“砚台山下杨氏泽贵,有长女淑芳于辛酉鸡年八月一十三日申时诞妮仂,姓谢辈分为‘海’,大名谢海棠。”
淑芳因为手术住院的缘故,原本在小孩诞生三天之后的“打三早”习俗,变成了婴儿出生九天之后。淑芳在家享受着月母子的优待,看着可爱的小海棠,等待着娘家人的光临。
那个贤惠的杨妈妈,早就在夏天天热的时候为这个小外孙准备好了一切:在石桥扯来的布匹和棉花,找裁缝做成了漂亮的小衣裳,薄的两件,厚的四件;剩下的布料被淑芬作了四顶乖巧的小帽子,从医院回来之后,还专门在帽子前边绣了几朵小海棠;淑芬娘用自己纳的鞋底儿,用棉花和红布做成的小棉鞋;用家里仅有的八斤糯米,蒸好了一大罐子醪糟。
小淑菲每天都兴高采烈地喂着那几只老母鸡,每天放学回来听到“咯咯哒”的声音之后,钻进石磨下边的鸡窝里捡来几个鸡蛋,从夏至之后就再没舍得卖过。淑菲每天数着,两个,四个……终于满了二百个。娘说,满二百个的时候大姐就会给她生个小侄儿,那两只老母鸡也得一同送到大姐家去。
婶娘们得知了“打三早”的时间,和会面一样的“娘子军”也都相约从四嫂家出发前往谢家坝。
薄雾笼罩着开始忙碌的杨家湾,灾后旱地里重新栽种的玉米到了收获的季节,矮小的杆子上挂着灰色的胡须。秋蝉仍然躲在树丛里,不知疲倦地发出“会热死……会热死……”声音。门前的竹林里,拔地而起的夏笋已经高出了屋顶,那片倒塌的竹林因为这些新的生命开始茂盛起来。那一排淑芬从砚台山顶移栽回来的柏树,告别了高山的羞涩,在田坎边快乐地疯长着!
她们忙碌着,用杨泽贵编制的抬盒和背篼装着道贺的礼物。婶娘们把各家带来的鸡蛋放到一个背篼里,用稻草保护着;接着装好醪糟、酒、肉,还有面条和大米,用竹篓把两只老母鸡笼好,尽管淑菲有些恋恋不舍,但想到要去看到可爱的小侄女儿,也就释然了;她们再把小海棠的衣服鞋帽和小被子放到抬盒——这个竹竿连接的H型竹筐里,大家一起踏着欢快的步子、唱着悦耳的山歌,向着谢家大院子走去!
到了谢家,淑菲姐妹俩顾不上喝一口热腾腾的醪糟煮鸡蛋汤,直奔大姐的屋子里,争相抱着可爱的小海棠。这个十天前还睁不开眼睛的小不点儿,这会儿已经滴溜着小眼睛看着两个姨妈了,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跟刚煮熟的鸡蛋一样白嫩。
婶娘们吃过午饭,在一阵闲聊之后也都回家了,留下了淑芬一家人在谢家过夜。小淑菲从中午到晚上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海棠,想象着自己婴儿时的小模样,直到她娘把她揪到国强大伯家的空床上去睡觉。
淑芬看着脸色苍白的姐姐,心里无尽的酸楚,这个才十七岁的姐姐呀,本该享受烂漫的花样年华,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当母亲的幸福自不必说,可这种幸福却是那么的短暂,她更多的时候是要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去付出,去承受这劳苦农村岁月的煎熬。
大姐几乎流着眼泪对说:“何医生告诉我,因为这次难产和剖宫,以后可能不能再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