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雨瓦解初夏躁动的闷热,水露沾湿了凉鞋和洁白的裙角,武娇行动不便地提着一大筐新鲜的鹅蛋走上草坪斜坡。一辆出租车调头而去。
她放下精美的竹筐,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摁下门铃。
远远地看见一位白发老者和两个小保姆一齐从楼房里走出来,武娇都快认不出保罗叔叔了。他的啤酒肚变小了,背脊却越来越弯,锋利的额角上盘踞着石膏一样灰白色的卷发,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蜡黄,面部皮肤彰显着地心引力强大的牵引垂直向下嘟噜着,只有一双眼睛没有变,还是那么热情亲切。武娇的变化更大,已从天真无邪的小女生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上次她来到这里,还是六年前的事。
保罗叔叔穿着一件整洁的衬衣,背带裤的裤脚向上挽起两道,崭新的黑皮拖鞋边沿上沾着一圈细小的泥粒。一个保姆把狂叫不止的哈士奇拦在一边,另一个保姆打开门接过武娇手中的篮筐。保罗叔叔双手松松地搂抱住武娇,拍拍她的后背:“你总算回来啦,孩子!”
“唔!保罗叔叔。”
武娇此刻已能完全理解西方人的礼节,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躲在学长的身后,拒绝任何人的示好。话又说回来,学长现在都把自己搞丢了,她就是想躲也没处躲。
漂亮任性的哈士奇被套上了一个金色的项圈,项圈的锁链直接连接着一根深埋于地下的铁杵,尽管它的狂叫不止引起了一条萨摩和一只猫的好奇,但谁也没有像它那样看不出主人的眼色。
理事长夫人透过门厅的大落地窗户向她挥手。武娇仰望着她,看来她的变化是最小的,尽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优美的体态和柔润的肤色依然与她现在的年龄极为不符,武娇在心里估摸,她应该有五十岁了。
理事长夫妇为了迎接武娇早就想派人去镇里接她,可是她坚持要自己过来,主要是想等鹅蛋攒够一百颗正好装一大筐,这样看上去既有诚意又有面子。硕大的新鲜鹅蛋一颗就差不多半斤重,真不知道她这么娇柔的体质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把它们一路提回来的。虽然武娇看上去娇嫩,其实内心坚强得很,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因学习成绩好而考入市里的高中常年住校,生活上也早早就能像大人一样节俭用度,从来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七八年来,理事长夫人一直在给这两个孩子往海外账户里汇款,供应着他们学习和生活的一切花销,多数情况下都发现他们的账户余额里还有很多钱,由此理事长夫人觉得武娇是一个很简朴又很懂事的孩子,对他们俩早恋的成见也就越来越少,到了三四年以后,就彻底接纳了她,甚至还特别感激她,感激她帮自己照顾远在异国的儿子。
保罗叔叔叫厨房准备了好多可口的饭菜,今天中午理事长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吃饭的,但是保罗叔叔拨打星辰的电话仍旧无人接听。武娇几乎一分钟都没歇着,嘴上说不累不累其实总在默默擦额头上的虚汗,她在厨房里告诉保姆怎么腌鹅蛋才最好吃。其实她的父母就是养鹅专业户,从小她就是吃着这东西长大的,她们镇里的人都相信多给孩子吃鹅蛋能考上大学,武娇的姐姐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武娇又从海外留学回来了,他们家因此在镇里很出名。
鹅蛋腌好了,武娇蹭了蹭额头,说:“腌半个月就行了,想吃出油的就腌一个月。”
理事长夫人笑着说:“这么说七月份就能吃啦?等到会亲家的时候就把腌好的鹅蛋装一盘,到时候请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姐姐一起到咱们家来吃饭。”
“嗯。”武娇憨厚地答应一声,去外面洗手。
保罗叔叔拿着手机来找理事长夫人:“夫人。”
“星辰还是不接电话吗?”理事长夫人低声说。
“您看是不是派人出去找找?”
“快去。”
武娇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听见了他们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她没有避开,径直走过来,对理事长夫人说:“阿姨,我和星辰失联好几天了,我问过很多同学,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理事长夫人连忙笑着说:“不要紧,待会儿他爸爸回来了用他爸爸的手机给他拨过去,他就会乖乖回来的。”
武娇顿时提起精神:“真的吗?”
“这些年肯定是在外面跑野了,但回到家你就不用担心,他最怕的就是他爸爸了,呵呵!”
理事长夫人自信满满的笑容或许能让武娇暂时安心下来。
在国外的这些年里,他们几乎用尽一切力气去证明爱情是可以后天培养的,那是因为在他们的心里有一座共同的孤岛,他们是孤岛上绝无仅有的男人和女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了“冷冻”这种解压方式,仿佛每次当他冷冻自己一段时间之后,他都可以用相应的一段时间来苏醒。只是后来的这两年里,他冷冻的时间越来越长,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已经不成比例,已经失去平衡。
他混迹各种边缘社团,那些社团里都是有着极端信仰的热血青年,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颓废,他们却认为自己是高贵的,他们把死亡当作人生的终极意义,把自杀看作一种任性的消遣。
不用说他自己也知道那种状态有多危险,之后他说他想要一个孩子,并希望用那个人的名字来命名它,当他的菁子和她的卵子结合在一起,一个不可逆的事实就产生了,这座孤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愿意为了它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也愿意相信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从零开始。
从受孕的那一刻起,武娇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这个计划,就像当年在学校时那样,她最想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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