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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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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听到声音,看到男人的龙袍,虽然只是便装,但那上面的龙纹天下却只有一个人才能用,她吓得魂不附体,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改了方向跪,抖得太过明显,像是害怕极了。

    那颤抖明显到晋成帝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出来,“回答朕的问题。”

    你,是当年何时见到我和母妃的?

    帝王刚前进一步,女子就抖得更厉害,他当皇帝的这些年何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哪个女子看到他都不可能像见到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不悦的情绪从心底燃起。

    “奴婢不知。”

    “抬起头回话。”帝王的眉越蹙越紧,他就这么让人害怕?

    “奴婢容貌丑陋,不堪入目,恐污圣视。”

    “你可知什么叫金口玉言,什么叫抗旨,什么叫窥探帝踪,这些罪足以让你死!”晋成帝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吓唬眼前胆小如鼠的女子。他觉得很有趣,这女子明明害怕的要死,却宁愿抗旨?晋成帝居然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风骨,那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见到的,在贼子杀来时明明很恐慌却死死的挡在他面前,那种大无畏的精神让晋成帝记到如今。

    他看着女子,心底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明显,悄声无息地滋长。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女子不停磕着头,慌乱中混杂着不知所措。她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如果此刻换了那些妃嫔,早就嘴里变出花儿来,她却非常老实,什么技巧都没有,呆傻的可以。

    晋成帝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单纯的有些可爱,硬是板起脸道:“但朕今日来这里是秘密,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分明是窥探帝踪!再加上抗旨不尊,这死罪无法赦免。”

    这话之后,那女子居然颤抖幅度小了许多,好像知道要死了,反而不那么怕。

    她忽然将上半身抬起,那语气轻得好像随时会消散似的,“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能将奴婢的骨灰葬入钟南山。”

    “哦,为何?”皇帝来了些兴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居然感受到对方绝望的气息,一时也有些怔忡。

    女子不语,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朝着晋成帝三跪九叩。

    皇帝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沉吟了一会,想起钟南山正对着皇陵,而皇陵里葬着他的母妃。

    细小的暖流渐渐扩大,像一颗颗水珠汇聚在一起挤满空洞的心房,暖暖的。

    他仰望星空,黑绒布一样的夜空布满闪耀的星辰。

    他真想告诉母亲,这世上不是没人能记得她做过的事!有人记得!

    正沉浸在对珍懿皇贵妃怀念的晋成帝,完全没想到自己脚下这个女子性子能如此刚烈,居然真的不打算留自己的命。

    女子磕完三个头,像是诀别一般,语气视死如归,“请皇上明鉴,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吾皇万万岁!”

    女子抽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

    晋成帝发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阻止女子的动作。

    但这个小女子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丁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他出手时已经有些晚了,簪子刺入脖子,刺破柔嫩的肌肤,鲜血飚了出来。

    晋成帝在文武上有一定造诣,就像许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丝毫印记只有一个帝号的皇帝一样,他从小也是受着皇子的正规教育长大,武艺虽不能与武将相比,但比普通人还是厉害了许多。

    即使他已经出手尽可能快了,却还是没完全阻止,足见女子的决心!

    感到那温热的鲜血飙到脸上的温度,他还难以掩饰脸上的错愕。

    这个女子,视死如归!

    心底本就不多的怀疑,随着女子的行为,完全消失了。

    他现在只想救回这个人,这一生哪里还能遇到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女子还不放弃,就是被帝王手阻止,她还想刺得更深,她握得实在太紧了,就是晋成帝也一下子没办法把簪子拿下来。

    这是下了多大决心,她在以死明鉴!

    “朕让你放下,不许寻死!你再敢刺进去一毫,朕要你,你…”习惯命令的晋成帝首次不知如何对付一个小女子。

    他甚至只要用力一点,就可以让她消失,但他明确的知道,她不能死!

    晋成帝从小到大看到过太多奴才,哪一个不是嘴里口里说着奴才罪该万死,但实际上谁是真心会觉得自己该死的,那不过是句口头禅,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会当真。但这个女子,却当真了,把他的话当做金口玉言,就是晋成帝也有些动容。就好像,他说什么,对这个女子来说都是天,她都能去做,这种被人当做世间唯一重要的存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听到晋成帝的话,女子才松了手,也顾不得满脸被飙到的血,将那只簪子扔到远处。

    女子抬头,露出那张如花娇颜,但晋成帝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她边说话,喉咙里就好像有什么滚水在沸腾,那是血水。

    “朕信!信!!”帝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没想到到现在这个女子还在坚持他方才随便给她按的罪名,有些后悔刚才的逗弄。一把抱起女子,急切地走向门口,“捂着你的脖子,朕马上带你去太医院。”

    这时候,晋成帝不由懊恼,怎么把太医院建得那么远。

    却不想怀里的女子的阻止他,那血泡咕噜噜地从她喉咙里冒出来,她说话越来越困难,“求皇……放奴婢,出去……会被……误会。”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但晋成帝听懂了,他一时情急也没想后果,现在才意识到如果他抱着个女子,明天后宫将会有多大的风浪,无论他对她有没别的意思,那时候都必须给她个身份,不然就是太后那儿也不好交代。

    当然,这位太后并非晋成帝的生母,但晋朝是以孝治天下,该给的面子和尊重晋成帝也都会给太后。

    而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如此为他着想,更是让晋成帝五味掺杂。

    哪个女人不是以得到他的荣宠为己任,若是他大张旗鼓地宠幸,巴不得凑上来。

    “求皇上……”女子的哀戚请求,如泣如诉,晋成帝将她轻轻放下。

    她的脖子上的窟窿不断有鲜血涌出,她好像没有感觉,反而拿出帕子拼命擦着地上掉的血,就好像这个血掉下来是在玷污这个地方,她是如此尊重珍懿皇贵妃,这份心思让晋成帝不免感动,已经猜测这个女子是进宫来报恩的。

    “别擦了,这儿朕会让人来处理,你马上去太医院!”

    在帝王的坚持下,女子才稍作妥协。

    朝着晋成帝行礼后,才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离去,她明明那么纤细,却有着坚强而充满生命力的灵魂,晋成帝不由地望着女子的背影,良久不语。

    梅珏不让晋成帝抱自己去太医院,晋成帝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但事后冷静下来,多少会觉得自己的意愿受到限制,更是会得到来自皇后和太后方面的盘问,无奈之下只能和盘托出明粹宫的事,这对晋成帝来说才是死穴。

    [吊着他,绝不能让他轻易得到你,所有男人对唾手而得的东西都不会很珍惜。]这是傅辰的原话,她这是临时发挥。

    综合这些原因,她才铤而走险。

    梅姑姑有相熟的八品医女,正好她今晚当值,看到全身像是个血人儿一样的梅珏,吓得赶紧给她止血。

    包扎好伤口她才离开太医院,看到站在路边面沉如水的傅辰。

    傅辰上前,两人走到一旁阴影处。

    傅辰低声斥责:“你可知,刚才差点我就要为你收尸了!”

    这不是傅辰一开始的计划,他们之前串好的,是傅辰设定了几种皇帝的反应,而她应该做出相对回应,但没想到她会自作主张。

    梅姑姑指了指喉咙,她脖子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现在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看得懂唇语,你直接做口型。”

    梅姑姑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居然还会唇语?

    [我知道,但决不能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梅珏张了张嘴,她眼中迸射的亮光让傅辰语塞,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姑姑,我不想再为人收尸了,更不想看到你们先于我离开。”傅辰目含悲伤,他知道很多种能让皇帝对梅珏更深刻的办法,但他都没说。

    [富贵险中求,只有打消皇上的疑心我才能走得更远,就是死了也值。]梅珏感觉到傅辰流露出的气息,以为他是想到了前不久离世的陈作仁,眼底也有些湿润。

    “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没有那么多命来消耗。”傅辰很快恢复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伤感只是错觉,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轻易露出,这也算职业病之一,面对患者时只有心平气和才能更好的问诊,收敛好情绪,“今日只是第一步,他回去后应该派人调查你,你的身份和做派很符合你资料上描述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正是你这十年来从来没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让他觉得你是真心的。马上就是秀女献舞,届时你应该会带领秀女去尚晖殿为番邦使臣献舞,若是皇上记得你,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若是不记得了,也无需紧张,就进行第二种方案。你无需点头,明白了,就眨一下眼,还需要我再解释的,就眨两下。”

    梅珏眨了一下,有张了张嘴,[届时你会在吗?]

    “自然,我是德妃娘娘的随从。”

    知道傅辰也在场,梅珏有些放心,[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傅辰看着她,半晌竖起了拇指,“比我想象的更好。”

    这个女子,若不是之前只想出宫,那么宫里早就有她一席之位了吧。

    梅姑姑眉眼一弯,像个小女孩子似得笑的很开心。

    她还是那个傅辰印象里,爱护宫女,竭尽所能想要出宫的梅姑姑。

    傅辰无声地看着她,心道:傻姑娘,。

    [小央,好些了吗?]

    “有富贵在,她没有恶化。”

    [我想去看看她……]

    “好,明日下差后,过来吧。”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当皇帝回到养心殿后的寝宫,安忠海还在待职,皇帝没回宫,他当然不敢睡下,此时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皇上,您怎么了,快来人——”

    “闭嘴,不是朕的血。让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下,今日不需要他们伺候,你给朕安安静静的端水过来。”晋成帝低喝道。

    “奴才遵命!”安忠海心中忐忑,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做梳洗的准备。

    知道每年的今天,晋成帝心情都不好,他这时候恨不得现在是哑巴。

    晋成帝不知喜怒地让安忠海清理脸上的血迹,又换上了一身衣服,见安忠海要把那套龙袍拿出去,“拿回来,收到朕的储藏室里。”

    浣衣局是专门负责皇上和皇室成员衣物清洗的,但如果像今天这样龙袍上出现了血迹,被视为不详,是要处理掉的。

    安忠海巴掌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是谁的血迹,也不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但内庭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最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多嘴,小心地把那脏兮兮的袍子捧入内室,反正无论什么理由,他算是看出来,皇上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等安忠海放好龙袍,皇帝才开口,“把近二十年的姑姑资料整理好呈上来。”

    那女子如此不想被自己看到,明明如此貌美他却没有印象,那么她进宫后,是铁了心想伺候母妃,只是母妃离世的早,她才默默找机会去母妃的宫殿悼念,她现在看上去二十来岁,从时间上推算,她见到母妃的时间应该只有5,6岁,那就是在这二十年里出现的。

    “皇上,是全部吗?”皇上怎么忽然要看这个,还要近二十年。

    “怎么,不行?”晋成帝一个眼神飘了过去。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

    晋成帝不好伺候那是出名的,性格更是易爆易怒,反正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是要让刘纵刘老爷辛苦一趟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安忠海一阵幸灾乐祸,他今晚没的睡,有人陪着那可是很舒爽的,二十年啊,内务府那么多卷宗,这要全部整理出来可不是小工程。

    第二日傍晚,整理了一天卷宗的傅辰带着梅珏来到福熙宫后院。

    “梅姑姑,您的脖子是怎么了?”看到梅珏的脖子包成了粽子,王富贵吓了一跳。

    “姑姑受了点伤,现在不方便说话。”傅辰解释道。

    梅姑姑不想说原因,王富贵也只能作罢,见梅珏的目光放在小央身上,他笑了,“您能来,小央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梅姑姑指着桌上的饭碗,又指了指自己。

    王富贵:?

    傅辰充当翻译,道:“姑姑是问,她能不能喂小央吃饭。”

    “当然可以,只是她不一定有反应。”

    梅姑姑拿起碗,舀了一勺青豆加饭。

    她不能说话,就不能发指令给小央,小央的身体接收不到,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小央目视前方,没有理会放到嘴边的勺子。

    梅姑姑始终举着手,在王富贵劝她算了的时候,像是木偶一样的小央忽然张嘴吃了。

    “她有反应!”每次只有口头命令才有反应的小央,第一次自主吃饭。

    王富贵差点喜极而泣。

    小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王富贵,便是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了。

    那瞬间,梅姑姑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们出了屋子的时候,梅珏拉住傅辰,她做了个口型,[傅辰,我不悔。]

    她定要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代价,他们是奴才,可以被轻贱,可以被践踏,独独不能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刘纵和傅辰等一众小太监,把这二十年来姑姑所的人员调动资料全部整理完呈给皇帝,傅辰也恢复了每天的作息。

    每晚都给德妃敷上蛋清面膜,果然她显得越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愉悦,眉眼中似乎流动着比以前更为生动的光彩,漂亮得让人都转不开眼睛,就是四妃中的淑妃,贤妃见了也私底下问她保养秘诀,她笑而不语。

    当然这些人不包括傅辰,德妃调侃道,“你把我弄那么好看,自己也不看两眼?”

    “我哪儿没看你了?”傅辰抬头,正在给她捣鼓玫瑰花瓣,旁边的瓷碟里放着各式液体,这时候旁边的下人已经被德妃屏退了。

    “又敷衍,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她似真非真地问道,她知道她年纪有些大了,两人不过是玩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但心底涌上的淡淡酸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女人总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傅辰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又像在评估,双眼一咪,“嗯,嫩得像十八岁。”

    “噗!”她捂着脸,展颜而笑,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愈合了,那药瓶……”

    “放你那儿吧,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拿回来的道理。”德妃随意挥了下手,她有太医,但这人什么都没有。

    对啊,他什么都没有,甚至现在连命都不能自己决定。

    “你是想让我漂亮了后,让皇帝又看上我,然后你就轻松了吧。”

    “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傅辰笑道,一脸你怎么那么聪明。

    其实女人这时候,要的并不是你表衷心,她不过是想有人哄着她而已。

    宫里女子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如今皇后怀孕取消了请安,她在外必须端着德妃的架子,儿子又去给皇帝办事了,大老远的让她连人都瞧不着,喊傅辰的次数都频频增多。

    “君凝,你的人可信吗,我们之间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傅辰将一个碟子里的淡黄色液体倒入另一个器皿中,两种液体相融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你放心,他们不敢嘴碎一句。”她闻言冷笑,福熙宫外松内严,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她瞧着傅辰在做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液体、香料,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女子都对香味格外敏感,“你这是在做什么,味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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