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即逝,太快了以至于娄蓝没办法分辨那种情绪。
意识到距离打破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维持的关系的危险就在眼前,娄蓝迅速移开视线,无声的拿起筷子继续就餐,放在桌子上的另外一只手,却骤然传来一片温热,直达指尖。她错愕地僵在哪儿,然后抬起沉重的脖子,却发现阎清宵正覆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有星辰落在其中:“我很好,清鸿他的治疗,已经有了起色。”
重生一世,自以为历尽沧桑的女人盯着她面前的男人。
宛如一个精心制作的傀儡娃娃僵在那里,许久许久,都不曾移动分毫。直到阎清宵站起来,隔着被刻意安放在墙边的那张窄小的餐桌弯下腰,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修长的眉毛在灯光交割的阴影里动情的交蹙。
娄蓝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一下。从梦里醒过来一样的瞪着他,她全身一阵一阵的战栗着,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欣喜,又或是从骨缝里透出来了悲哀和委屈,头顶的玻璃灯因为各种角度的镜面折射出宛若星辰的光点,让她想起某种未经打磨过的纯然,想起阎清鸿注视她的眼睛,和阎清宵曾经给她的毫无保留的爱。
像星辰宇宙一般,引人沉溺其中的广驳和坦然。
娄蓝的脸色异常苍白,眼圈发红,表情却活了过来,阎清宵重新坐下,看着她笑了一下。很温柔的那种笑,“他还活着,正在好转。”敏锐的察觉到娄蓝想问的问题,他简短的说明情况:“我找到了一支极其优秀的治疗团队,对治疗这种病症十分有经验,前阵子他们研究出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更温和,却更有效。就在今天我刚刚从那里回来,清鸿已经对声音和光有了微弱的脑电反应,他正在一点点的好转。”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目光坦然的望着她。
娄蓝傻乎乎的和他对视,仿佛是终于穿透了隔着两人的那层半透明的冰面,终于清楚的看到了这双近在咫尺的黑眼睛,她就这么望着他,忘了自己在那儿,忘了怎么说话,只是鼻端能嗅到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气息,是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和从前一样纯净甜蜜的气息。
如此诱人,如斯美好。
这一刻,她像是忽然幻化成了那只扑火的飞蛾。她站起来,脚步软绵绵的,可那么久以来,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这么认真,阎清霄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他那颗死寂的,已经冰冷许久的心抽搐了一下,欣然的抱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
娄蓝是肿着眼睛醒过来的。凌晨时分她醒了过来,阎清霄此时已经在赶往飞机场的路上,她走到洗手间,望见自己双眼红肿的狼狈样子,有些轻松的笑出声。
其实她很少有这么开怀的时刻,在阎清霄怀里哭累了睡过去,醒来却这么畅快的感觉真的挺诡异的,但这一刻,这一分钟,她从未如此平静过。压抑的担心因为好消息传来而有了几分缓解,她洗了一把脸,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像一条鱼,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柔软丝滑的布料贴着*的肌肤,让她觉得温暖又安心,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去片场,李平看了她一眼,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而是语气缓和的问:“词曲都看过了么?”
“啊,那个……”娄蓝尴尬道:“昨天忘记查收信箱了,我这就看。”
“没关系,反正你是专业的,今天有时间好好看看,明天好好录。”
“好的,谢谢导演。”娄蓝连忙道谢。
李平打量着她:“先别着急谢我,录不好的话,我照样会生气的。”他哼哼了两声,像是不甘不愿的:“还有,这首歌是男女对唱,明天阎清霄和你一起录,你知道了吧?他五音不全,到时候你多教教他。”
“额……”娄蓝从未想过阎清霄还有无法掌握的东西,经过昨天一个晚上,她的心脏似乎又鲜活地跳动起来,也能感受到某种被遗忘很久的情绪,想到帅气俊美的男人五音不全还要努力唱歌的样子,就真的觉得挺好笑的。“真的吗?怪不得从来没听到过他唱歌。”
李平大笑,“上次去KTV他可是老大不情愿呢,林幼瑶那姑娘也算是马屁拍到马脚上。”他站起来,吹着口哨往卫生间去了,留娄蓝一个站在片场里,软软的满足的笑。
这么说来,明天就又可以和他见面了。也许他们能好好聊聊阎清鸿的情况……像从前那样,省的她天天提心吊胆,担心阎清鸿担心到时不时就心惊肉跳。
娄蓝坐在化妆间让化妆师给她做造型,剧本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剩下的一些戏也都是细节上的补拍戏,没有特别大的调整要做。
等待的间歇里,就又点开微博刷新闻。
热门里都是些实时热点,点开几条比较关心的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娄月诗的微博。
她早就取关了娄月诗,只为了表明态度,可娄月诗还关注着她,倒显得她有些小家子气,娄蓝想到这个就有些烦闷,于是从她的最新微博往下看。
果然,这个“妹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她,甚至已经开始捆绑起娄蓝只为了提升人气。
娄月诗最近参加了一个没有多大名气的歌唱节目,她出道算是顺遂,寰宇也发了不少通稿,报道她歌喉,报道她在某某场合艳压了某位演员,报道她在粉丝会多么有亲和力,就是不敢报道她和她继姐娄蓝之间不可明说的二三事。
寰宇发的通稿不敢报道这些,其他媒体人和记者可多得是标题写,但不管怎么写,万变不离其宗,都在说娄家确实对不住娄蓝——大众的眼睛雪亮着呢,只凭娄蓝同学作证,她大学的生活费都是打工赚来的,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哪个富豪家的子女会节衣缩食,打工度日?物质上的匮乏代表的就是欺压和虐待,在这个万物都以金钱来衡量的世道谁都不傻,任凭娄家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爸爸取了后母之后就不管大女儿的事实。
可娄月诗却能做到不管不顾的恣意发言。她在微博上无限放大姐妹二人从小到大的感情,把娄蓝对她的容忍比作爱的一种,甚至每每带着一种撇清干系的姿态: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很爱我爸妈,也很爱我姐姐。
这种说辞倒是比一味的解释更能让人信服。大众无法追究娄月诗父母的过错,与此同时娄月诗表现的又这样无辜,娄蓝对娄月诗的苛责就显得更像是对娄家的迁怒,而娄月诗只是那个无辜撞到枪口上的路人。
所以娄蓝竟能在她的动态上经常发现自己的名字,内容充斥着悔恨,劝说,怀念等等,娄月诗似乎是扮演好妹妹上了瘾,甚至会根据娄蓝某个画册上的打扮和造型一模一样的拍一张同样造型的照片放到微博上,这一切都让娄蓝看的作呕,也让很多晴空团的粉丝们愤愤不平。
注意到最新的这条微博上,娄月诗寥寥数语,述说自己已经与某个亲密的“姐姐”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的失落之情,娄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啊。”发型师正给她打理头发,镜子里的美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别有一番可爱,弄得她心里面痒痒的,连那个白眼也觉得美到不行。
“嗯……有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心烦。”
“你说你妹妹——咳咳,你说娄月诗么?她确实挺烦的,外行人看不出来,咱们圈子里的人谁不明白这是在做捆绑呀,脸皮真够厚的。”发型师瞪着手里的发夹,认认真真的给她拉直头发:“你跟这种人生气真的不值得,她这样的圈子里一抓一大把,还不是瞧你现在火,名气大嘛,就算没话题也恨不得现编造一个话题。你瞧现在最火的那个花旦,每天多少通稿拉着她的名字发,跟她比这个腿长,比身高,比造型,这些都是难免的,你以后就慢慢习惯了。”
用一副老圈内人的姿态诚诚恳恳的劝解着娄蓝,发型师帮她扎好头发,估计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好了,你这种脸型搭什么发型都好看,真好打理!”
娄蓝被她劝说了一通,一身的火气都降了下来,虽说对娄月诗的反感一点儿都没有消失,可那种内心的憋闷已经没有了,笑道:“还是你手艺好,每次都帮我打扮的这么棒。”
发型师善意的笑起来,娄蓝笑道:“多谢你了。”
被发型师抢了活干的小芳也笑吟吟凑上来,递给她刚刚买回来的奶绿:“听说您喜欢喝这个,蓝蓝姐特地嘱咐我买回来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谢谢蓝蓝大美女啦。哈哈哈!”
心情好转之后,拍戏的进度也加快了。当晚娄蓝回别墅的时候脸上甚至是挂着笑的,陈妈等人仿佛也明白她好心情的由来,别墅里的气氛变得很轻松,等晚上阎清霄回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焕然一新,桌上花瓶里的花瓣上还沾着娄蓝撒上的水珠,厨房里的汤煮的咕嘟咕嘟的响,暖气很足,电视机开着,娄蓝穿着家居服,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一只手上拿着根吃了一半的香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就回过头朝他咧嘴笑:“回来啦?陈妈给你熬了汤,刚刚加热呢,稍等一下就能吃晚饭了。”
温馨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声香色味俱全的某个梦突然变成了现实。阎清霄没功夫去担心这种温情脉脉是不是只是一瞬间的回光返照,他略有些生硬的道:“嗯,我回来了。”
手指却紧张地蜷缩起来,指甲扎进了手掌心,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清醒。
他的表情看似冷淡,漂亮狭长的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四周,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变化的,可感觉就是不一样,直到吃过饭,阎清霄捧着一杯娄蓝非要倒给他的牛奶呆呆的坐到电视机前,他下意识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那颗浮在空中的心才算是落下来。
“今天要播的这集里面你要和曾岐霈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么?”
“嗯,其实剧本里曾岐霈早就发现秦琴不对劲了,秦琴想要瞒也瞒不住。”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电视里的剧情,娄蓝终于想到明天要一起录音的事情,拿出季珊珊发给她的那页歌词给他看:“这首歌写的真的不错,我还挺期待唱主题曲的。”
阎清霄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看歌词的娄蓝,顿了顿低声道:“我不太会唱。”
娄蓝一听他这种示弱的语调心就热了,连有些困倦的眼睛都重新亮起来,阎清霄要唱歌,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她连上辈子都没听到过他哼一句歌,想不到明天就要和他一起录主题曲。
可导演不是说他五音不全嘛?
于是带着点好奇试探的问:“你要不要先唱一下……你知道我还算有些经验,说不定能,咳,能帮到你一点点。”
“在这儿?还是算了吧。”阎清霄明明白白的拒绝她。
听着他并不坚定的语调,娄蓝莫名其妙的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起李平谈起他唱歌跑调的阴阳怪气,她就抓耳挠腮似的不甘心:“真的不能唱么?”
阎清霄沉默着不说话,娄蓝顿时便有一种失落之感,可马上,她惊愕的发现阎清霄拿过了她手上的那张纸,开始认真看上面的曲谱和歌词。
他看上去气定神闲的,似乎对接下去的事情并没有太过担心,可事实上他就是没办法好好把每一个音都准确的发出来,要不是李平和制片方那边发了无数次誓就算再跑调也可以通过高科技把他的声音调到完美,他才不会接手这个case,让心爱的女人亲眼见证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这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机会,如果他也有一把好嗓子,和娄蓝对唱一首歌,把自己的心意圆满的完美的通过歌声交待清楚该是多么棒的一件事。阎清霄不禁对阎父阎母都心生出一种怨气来,埋怨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小时候坚持让他上声乐课,而不是在那次惨烈的试唱之后就软弱的放弃让他改学别的才艺。
阎清霄磨了磨牙,看了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娄蓝一眼,简单地提醒:“我要唱了。”
娄蓝于是安静下来,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小格,侧身面对着他坐正,身体板的笔直笔直,满眼都是这个男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电视机的光影在男人的脸颊上变幻着,他被长长睫毛遮住的眼睛半翕着,从缝隙中泄露出的暗光流动,不知怎么像是只可怜兮兮的孤狼,虽说还是只狼吧,可那种大型犬类共有的萌态还是让娄蓝心中蓦地涌出一种保护欲。
这或许是女人的通病,娄蓝为自己找借口,都抵挡不了男人的这种神态,何况他又这么帅。
“我蒙着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藏在里面,把你的脸再想一遍……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变,还是会习惯在白天想念,想念你偏心的表现,感情你不提的原因,什么原因让爱有距离,让我的试探没有回音……没办法是我多心,担心这段感情要在这里停,我病得不清,只想见到你的快乐才能宽心……”
阎清霄的声音是很好听的,说话的时候,那种低沉的,带着磁性的男性的嗓音让人听得酥酥麻麻,是会让少女尖叫着把头埋进枕头的大写的苏。可惜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阎清霄唱的很认真,很用心,额头上甚至隐隐浮现用力的青色筋脉,娄蓝犹豫着听着他惨不忍睹的跑调,已经不是一般状况下的走音了,虽然依旧因为音色而让歌曲保持“可以听”的状态,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首歌。
一首歌唱完了,阎清霄冷着脸,不知道怎么,娄蓝没有嘲笑他,认真的听歌的样子让他心里已经堵塞了的地方又渐渐疏通了起来,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涩,但又暖洋洋的。
娄蓝鼓励的拍了拍阎清霄的肩膀:“我觉得你唱的可以了,很好,没有什么地方要调整的,明天保持这个状态就一定可以。”
鬼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娄蓝毫无原则的夸赞他,她不是故意骗人,而是以阎清霄这种状态,再怎么指导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好好安慰一下,让他恢复自信,反正一切都有后期修音师来解决,她见识了男人这么用心的对自己唱了一首歌,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真的是很好笑,但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是笑不出来的。
阎清霄犹豫着接受了她的鼓舞,他微微有一点吃惊,但脸上终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含着那样的浅笑,略微得意的,他转过身做出继续看电视剧的样子,拿过茶几上的牛奶,慢吞吞的把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喝光了。
头一次,他这么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今后的每一天,仿佛终于又重新拥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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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由自主的就写甜了,本来计划还是要描写一下虐心的场面和对话的,但每次总是不由自主的就甜了。看来我也是缺爱很久的人儿了啊,哈哈哈。
因为今天又爆发了,所以没空重新看捉虫了,如果有宝宝们看到虫子,请帮忙盖一座捉虫楼,文子我看到了就会统一修改,在这里跟捉虫的宝宝们提前道声谢!哎,谁让你们摊上我这么一个懒货,还非要圈养我,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