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还留在她手腕上,细白的手腕似乎勒出了伤痕。夏目伸手按在锁链上,妖力探入,锁链顿时断为两截掉落在地,天女活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适。
她有些恍惚,万年的束缚,就这么没有了?
她站在古木旁,目送两个少年离开,很久,抬手擦了把眼睛。
夏目和幸村回去的时候,众人已经坐在餐桌前,只等他们两个了。一群少年聚在一起,当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兴致勃勃你争我抢,夏目淡定的守着自己的秋刀鱼,稳准狠的应对四面八方的袭击。
为了食物!来战!
吃饱喝足,夏目说出了之前路过的一处地方,溪水中乱石林立,很适合练习在高速移动中保持平衡,幸村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切原赤也趴在桌上宽面条泪,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天下午落水的人当中,他是湿的最彻底的一个!
到最后他索性就赖在水里不起来了,被真田一拳揍趴,拎上来。
正选们再次确认了夏目绝对是野生的!不光擅长树上行动,乱石间跳跃也非常灵巧,柳莲二默默地眯眼看着,突然神情一动。
“怎么了?”幸村靠在他身边的树上,山风吹动柔软的紫罗兰色发,整个人无比的温柔静美。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国小的时候,似乎听说德国的艾尔温曾经去了东京附近的网球场,我当时恰好跟随父母旅行,也许见过夏目……”
艾尔温这个名字,但凡混迹网坛的人都会有所耳闻,以高超的技巧纵横网坛,本身又正值黄金时期,身价一涨再涨。如果不是当年大满贯因家族事务没有参与,他跟越前南次郎之间注定有一场激烈厮杀。
“夏目的呼吸和步伐……包括他现在的碎步,都似乎有着艾尔温的影子。”柳莲二慢慢的笑起来,“部长,我们这次绝对挖到宝了,说不定今后能得到特别指导呢。”
夏目打了个喷嚏,有些不解的侧了侧头,回到岸边揉揉鼻子,感觉自己好像被惦记上了。
明明是经理却跟着训练了一天,晚上还要出门,说不定要彻夜难眠,夏目就觉得好憔悴。
因为守着共同一个秘密,他与幸村之间似乎亲近不少,走的时候幸村在窗边向他挥挥手,座敷童子也挥挥袖子,幸村似有所觉看向身边,只能看到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廓。
想必是旅店里的妖怪吧?他微微含笑,手虚虚的摸摸对方的头。
那抹暖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隐入层层树海之间,幸村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夜晚的山林总有几分凉意,金杏的妖瞳在黑暗里荧荧发光,倏忽闪过,凭借妖类的速度,夏目很快就抵达了白天的水潭,这里已经被一片乱石覆盖,天女蹲在石头上,仰头看天空中密布的乌云。
“瘴气快要成型了……”她喃喃道,“等到那个时候,整座山成为死地,恶妖诞生,席卷一切。”
“不会发生的!”夏目眼神坚定,“我保证不会的!”
他以勾玉在乱石边起了阵法,几枚翡翠铃铛也毫不吝惜的拿出来用了,与宝物相比,整座山的生机更为重要。天女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神情有些复杂。
“你倒是舍得。”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天狐的神情很温柔,说话间,千万片树叶随之摇动,似乎在表达喜悦。
鬼使神差的,天女问道:“你是这一代的天狐,名字是什么?”
“千叶。”
“千”是历代天狐印刻在名字中的字眼,而“叶”,则是千姬给他的真名。
“千叶吗……很好啊……”天女垂下睫毛,精致的容颜在黑夜中更显出无双丽色,“听到就觉得生机勃勃的,让人心生欢喜。”
“……你跟他不一样。”天女最后总结道,想起大神笑着却冰冷的眼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大地开始颤动,阵法勾勒出刺目的华光,游荡的瘴气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凌乱的扭曲着,夏目神色不动,又一次注入妖力,光华愈发辉煌,到最后竟然贯通天地,形成一道金色光柱。山中的妖怪同时遥望着这边,身上的沉疴似乎在渐渐消散。
那么温暖,那么明亮,简直像是天神降临。
符文飞动,紧紧缠绕遮掩着一只妖瞳,天狐仰头凝望着光柱,普通的休闲服已经被白金羽织取代,太阳光织成的昂贵衣料流光溢彩,在狂风中上下翻飞。
天女衣袖掩面遮蔽狂风,视线始终不离天狐,这才是她理想中王者的形象,强大而庄严,温柔又慈悲,不会一心只想着全盘掌控,反而把目光投向天下苍生。
天照一开始,也是她理想中王的形象,但是随着时间流逝,盘踞高位的时间越久,月读只会无条件赞同天照所有的决定,常年的乾刚独断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膨胀的掌控欲。
她心灰意冷,拒不肯为天照所用,最终被镇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将近一万年,几乎要发疯。可是天照不会允许,他等着,等着她低头再次俯首称臣的那一天,于是他选择给她一个人类的形态,甚至利用瘴气保持她终年的清醒。
她本是最喜洁净的宝物,常年与瘴气为伍让她不堪忍受,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个人类来了,试图为她解开束缚,她心中清楚,这个人类对她有着不明的情愫。
后世流传的《天女羽衣》本来是个悲剧,神明昌盛的年代,人类低微如蝼蚁。
所以他死了,所以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