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元明月没说话看着她,神色却并不见有多惊异,现在还有什么事是她承受不了的?如今她的心思和当初在永宁寺山门外一样,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元修,哪怕是她自己身处危境。多年的恩怨已成过往,她心里唯一保留住的就是对他的牵挂。
“掌宫中宿卫军的赵贵将军部将处传话说因主上弃国离都,以至大魏天下一分为二,最要紧的是让大丞相高欢无人可挟、颜面尽失,高氏对陛下恨之入骨。因此世子高澄密令刺客潜入长安……恐怕已入宫掖,而且不只一人……”芣苢没再往下说。
“刺杀陛下?”元明月惊讶地问道。但是她没再说别的,只是若有所思,忽然又道,“高澄?真的是他吗?”这话像是在问芣苢,也像是在问自己。
刚才芣苢说的话简直是漏洞百出。如果真有人想将皇帝元修置之于死地,那么理由是什么?无人可挟持这个理由值得高欢冒这么大险,费如此多的精神,并且在胜算极小的情况下到长安来刺王杀驾吗?高欢如果都不会,那高澄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如此不可?
如果真的有人要行刺天子,赵贵也好,宿卫军将领也好,更应该严守机密,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让消息传了出来。那不是为了护卫天子,是为了给刺客通风报信。赵贵心思缜密,行事稳重,会这么做吗?
“殿下听说了吗?柔然朔方郡公的世子秃突佳被大丞相请到了长安,说是就要谒见天子呢。”芣苢看元明月没再说话,便换了个话题。
“来的不是时候。”元明月脱口道。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看窗外,天幕漆黑一片,不见星月,白昼如夜,如此颠倒黑白,绝非吉兆。
芣苢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便安慰道,“殿下也不必过于焦虑,听说诸王也都轮流入宫护卫,由广陵王殿下率诸王日夜轮值。”
昭阳殿里,元修刚刚梳好发髻,在宫人的服侍中着了衣裳,由着宫人给他系好腰带。忽然见黑暗里一个眼生的小宦官走进来回道,“陛下,大丞相请主上在宣光殿东堂召见。”
元修木然道,“知道了。”
小宦官却并不走,还立在那里。
元修心里火气上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极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
在暗黑如夜的白昼里踽踽独行,一直走到宣光殿东堂的门口,元修在进去之前停下来。转身看了看跟着的人,却发现刚才那个小宦官竟还跟在他身后。便随口吩咐道,“你去清辉殿告诉左昭仪的宫人芣苢,命她今日将左昭仪迁入孤的昭阳殿寝宫,速速行事,你也速去。”
元修吩咐完就进了东堂。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想起来也觉得元明月刚才神思恍惚,颇为怪异。如今在他心里支撑着的就只有一路患难相随的元明月了,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
昏暗不见天日的长安魏宫中一条黑影在联廊间飞快地闪过,就好像一只狐狸或是仅仅是一只猫,迅疾轻捷的小兽公然在宫闱间出没。而当另一个高大如猛兽的黑影出现,停在他面前的时候,小兽也在猛兽面前停下来,接着便是窃窃私语。
元修进了东堂,就好像没看到宇文泰似的,在众星捧月之下如仪上坐。宇文泰倒也不急不恼,直到看着元修坐好了才走上来大礼跪拜,然后回奏道,“朔方郡公阿那瑰,虽然远在北境,但一心效忠大魏。听说陛下从洛阳迁都至长安,特命世子秃突佳来谒见陛下,此刻就在外面等候,请陛下下旨召见。”
元修听了先是没说话,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孤竟然不知道,千里迢迢秃突佳是赶路刚到吗?那倒不必此刻急着见孤。”
宇文泰极平静地回道,“陛下,秃突佳确实不是此刻刚到长安,原本已经来了几日,只是有要紧事想禀奏陛下,不得不先为筹谋再稳妥谒见。”
“究竟是什么要紧事?大丞相知道吗?”元修探究地盯着宇文泰,“又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禀奏给孤知道?”
清辉殿里,芣苢刚走到殿门口,忽然被一个眼生的小宦官给拦住了。小宦官冷面冷声地道,“陛下有命,令左昭仪在清辉殿等候召见,不可出去。”
芣苢一怔,问道,“陛下何时下命?”
小宦官冷冷道,“就是刚才。”
这时元明月也听到了门口的说话声走过来。她仔细瞧了瞧这个眼生的小宦官,问道,“你是哪个殿里的内监?”
这话像是提醒了芣苢,她也厉声问道,“你竟然阻拦昭仪娘子?!”
小宦官极别扭地一笑道,“小奴不敢生事,只是陛下有命在先。”
这时广陵王元欣的影子居然出现在清辉殿门口,小宦官的身后。
柔然的世子,名字叫做秃突佳。他是现任朔方郡公阿那瑰的儿子。阿那瑰便是柔然的可汗,如今阿那瑰在两魏可都称得上是风云人物了,是两方争相结好的人,因此,世子秃突佳这次到了长安受到大丞相宇文泰的隆重礼遇。
秃突佳在草原上生活习惯了。从来都是蓝天、白云、白桦树,一望无际的碧草到天边。天上雄鹰任意飞,地上骏马任意跑,从来没见过长安这样的怪异天像。就算长安城再宏伟壮丽,在昏黄、黑暗不见天日的时候也是感受不到的。
秃突佳年纪不大,生得高大健硕,如果是在晴朗的日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长得倒也十分得英俊、清秀。此时他穿着便于骑射的袍服,完全不同于大魏官员那种褒衣博带的汉制冠服,正步态矫健地行走在魏宫中。
他是带着柔然的重要使命,父亲的殷殷嘱托到长安的。而且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