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向世子请罪。”宇文泰看了一眼高澄,立刻大步走进来,老远便停下施以大礼,口中大声道。
高澄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如此毕恭毕敬却面无表情。
侯景冷眼旁观地看着宇文泰,又忍不住偷窥高澄。
陈元康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泰。
唯有崔季舒,看看宇文泰,又不解地看着高澄。
高澄当然不会真的信了侯景所说的什么贺拔岳旧部,什么河西流民的一番东拉西扯的说辞。但是他也不相信宇文泰就是干干净净的。正好要借此机会看看这个人。
“黑獭兄何必如此自责,”当着众臣的面,高澄唤着宇文泰的小名儿,但是听不出来有一丝亲切。看似当作亲密兄弟,却拉开了实足的距离。“请起,请起。”高澄吩咐道。
宇文泰依言起身,昂然直视。“世子若是不降罪,我自己也难以心安。”
“兄不必如此,”高澄似乎想要站起来,但是体力难支,仍然坐着,“关中如今是大行台南阳王的治下,出了事与兄有何干?不必替他人承担罪责。”高澄振振有辞地道。
此言一出,宇文泰心里一冷。侯景也忍不住暗中瞧了高澄一眼,想不到他如此厉害,此时倒把个弄假成真的元宝炬放到前面来了,又堵了宇文泰的口。
“世子远来是客。虽然大丞相王叔未有嘱托,但世子之安危自然系于黑獭一身,岂能推卸?”宇文泰不软不硬地道。但看他面上却恭敬极了。
侯景又是心里一沉,想不到宇文泰也反应这么快。不讲国事讲家事,宇文泰是大丞相亲认的“侄儿”,命与自己的嫡子、世子高澄为兄弟。在关中,世子既然是客,那么不言而喻,自然他便是主。从高欢处的私交论起来,宇文泰是兄,高澄是弟,不推卸责任其实的连带结果就是也拥有了某种权力。
“黑獭兄既然以我为弟,弟倒深盼兄守好关中以待来日。”高澄的语气渐渐和缓起来。关中之争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既然此时不能有所进展,不如留些余地以待将来。
宇文泰暗中松了口气,诚恳道,“世子如此体谅,黑獭鸣感五内,愿为世子和大丞相尽心尽力。”
听他话说的巧妙,摩棱两可,侯景知道二人互斗已不会剑拔弩张。
日光倾城,赵贵在朝云驿如锦绣丛般的园林中安静地等待。他并不是鲁莽的人,原是出身于官宦武职之家。也许生来便没有选择,热血抛洒自然为了前程,但也有一份纵情的任性。有些东西从来没想过,因为不必去想,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去想。在这样安静又美丽的园子里,最难得的是安静的时光。
暖风丽日,鸟争鸣、花如锦。一抬头恰巧看到宇文泰从高唐观里出来,看面上神态,竟像是一身轻松。赵贵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迎上来。唤了一声,“明公……”等着宇文泰讲刚才的情景。
宇文泰却没说话,向着远处的云梦台眺望,并不看赵贵道,“无论如何,我要见她一面。”这便是对赵贵的吩咐,并且没有留下丝毫可驳回的余地。
赵贵是聪明人,立刻便明白了,沉默一瞬,知道阻拦无用,那便不如帮着他了了这个心愿。于是回道,“明公静候,元贵去办。”
骠骑将军府里,跟着长公主元玉英的侍女南乔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是历来受长公主倚重,驸马器重,所以身份自然不同。府里人都知道,南乔是长公主的内总管。还有从洛阳带来的人,也都事事听从南乔吩咐。
元宝炬早先就和赵贵知会过,说是在长安只有长公主一个故人,自然期盼长公主快些从统万到长安,好见上一面。况且也表明,皇帝元修也有这个意思,希望南阳王元宝炬替远在洛阳的他问候长姊。
南乔侍从长公主元玉英到了大行台行辕,命人进去禀报长公主降临。南乔的意思自然就是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是依照帝室之礼来见她的族兄,符合人之常情。这里面也有不容避见的意思,决定权不能在大行台行辕。
元玉英也像赵贵一样被引入后园。
南阳王元宝炬就在园门口的竹林后面迎候。
在洛阳时未觉得亲近,在长安却是不同情景,毕竟血脉相连,心里格外亲切。元宝炬是极恭谨的人,自然要执礼。元玉英却是心性爽利的人,吩咐道,“南阳王殿下,一家人何必多礼?”她的意思很明显,见面也只是私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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