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臣不敢领命。”陈元康跪下来,语气恳切。
“高王说臣有罪,臣不敢辩,暹愿为大将军而死社稷。”崔暹顿首于地。
高欢怔住了,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众口一词违逆他,反驳他的情景。
月光也不再是刚才闲闲的旁观者态度,她很留意地看了一眼高澄。
高欢更是盯着高澄嘲讽般道,“好,好,大将军如此有威势,看来是用不着老夫了。”
高澄逼上一步,挡在崔暹身前,“儿子被废了世子位时,在晋阳腾龙山只有崔季伦追随左右不相离。邺城庙堂上清吏治、惩贪赎也是崔季伦甘心为了儿子与门阀、勋旧、宗室为敌。父王若说季伦是小人,儿子就是识人不明。季伦是儿子所简拔,父王要杀季伦就先杀了儿子。儿子所简拔之人才若是不能为社稷所用,儿子情愿不做这个辅国之臣。”
高澄直视着父亲高欢,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崔季舒忽然明白了,他跪在地上看着高王。
高欢也盯着儿子良久,忽然叹道,“大将军今日之威势,老夫不及也。旧臣若知今日之事,莫怪老夫力有不逮。”
跪在地上的陈元康这时才请道,“大王既然将天下托付给大将军,就当为之立威,不应自折其势。真若是真心追随大王的旧臣,必定也会遵王之心意,奉大将军为少主。若真如高仲密者,不把大将军放在眼里,转投黑獭者,便是社稷之敌,大王之敌,王当遣重兵擒之,而后明正典刑才是。”
陈元康没说请高王放过崔暹。他素来与暹不睦,也不想这个时候矫饰为他讲情。但陈元康字字句句都是为了高澄却是不假。
高欢瞟了一眼仍然顿首的崔暹,态度却是急转直下,“话虽如此,暹行事无风度,不可令人学之。若是人人如这般侍主,大将军之基业毁矣。既不能令其死,也少不得予以苦手,以施惩戒,以平众人忿忿之心。”
高欢转过头来看着高澄,“大将军不会再有异议了吧?”
崔季舒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仍然顿首的崔暹却觉得有点失落。
“高王是吾父,别说要打崔季伦,就是要打儿子自然也使得。儿子该尽此孝道。”他刚挨了窝心脚,语气里难免有嘲讽。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打他的人,他同意了,那是因为孝道使然,不愿违逆父亲,而并不是因为崔暹做错了什么。
“好!”高欢立刻接了他的话,“长猷去监刑!”高欢把这个烫手的差使交给了陈元康。
陈元康领命,转头看高澄。
“长猷兄行事向来知轻重。”高澄别有所指地道。
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有个了局了。
行刑完了,吆喝棍棒之声煞是吓人,吵得人尽皆知。人人交头接耳之后,便看到崔暹没用人搀扶自己起来了。他的叔父崔季舒迎上去。高澄的苍头奴刘桃枝一直候在铜雀台下,他心里对这个崔中尉并没有太大的好感。但此时见他为了大将军甘愿受惩,倒在心里对他的印象改观了。
高仲密是大都督高敖曹的兄长,刘桃枝之前对他并无恶感,相反还存一丝善念。但见他这次一不如意便反投西寇,完全不像大都督高敖曹一样与西寇势不两立,战阵时冲杀在前从不退缩,他反倒对这个叛臣很嫌恶了。
陈元康监刑完毕,又重新登石阶走上来。看到高王一个人伏在围栏上,大将军高澄在另一侧,与之以背相对。倒是王妃郁久闾氏挟弹射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下面那行刑的声音,好像根本不在意,究竟还是年纪小玩心重。
“高王,”陈元康走过来唤了一声,他来复命。
“哦,长猷。”高欢转过身来。
陈元康觉得高王确实是气色不好,也不知是不是从晋阳远途赶路而来,这时疲劳了。
“尔由来跟着世子,时日长久,尽心皆力,我甚是放心。”高欢根本不问行刑情况,与之前态度坚决要力惩崔暹行径大相径庭。
“王为世子,一片苦心。”陈元康放低了声音。
“世子不够心狠,又重情义,容易为人所用……”高欢叹息道。
“王既以天下交付大将军,便该相信大将军。大将军并不是糊涂不明之人,讲信修睦也未必是坏事。”陈元康禀道。
高欢点了点头。
月光射杀了几只雀,渐渐觉得没意思起来。看一眼自己的夫君,正和陈长猷将军说话,显然她是不宜打扰。倒见世子高澄一个人倚在围栏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想起他刚才挨得那窝心脚,没想到高王对自己儿子下手这么狠。
月光慢慢走过来。
高澄听到有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月光正肆无忌惮地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手里还拎着那只死雀,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做什么用。难道会是烤来吃吗?
“没想到大王下手这么重,世子要紧吗?”月光满面痛惜。她从小是娇生惯养的。就是她的兄长、柔然世子秃突佳也未见其遭此重手,今日倒真让她开眼了。中原人总说柔然是蛮族,究竟谁是蛮族?
“幸亏有‘母亲’护着我。”高澄这时方有心思玩笑一句。
“我觉得,”月光有点疑惑,“大王对那些外人倒是很宽囿。”
“自然,生气的时候不打儿子打谁?”高澄一味逗着她玩。“若不是‘母亲’今日也跟着父王一起来了,还不知道谁来救我?”高澄一边说一边向远处高欢和陈元康那里看了一眼。
月光论年纪比元仲华大不了一两岁,但之前在柔然任性所为习惯了。这时又把高澄的伤势丢一边,忽然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高王要在邺城呆多久,晋阳甚是无趣。”她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