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顺着奴婢们张望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高澄正横抱一女子,匆匆往这边而来。那女郎显然是有孕在身,腹大像是要生产了。月光立刻好奇起来。联想起刚才高澄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为了这个女郎牵挂才变了神色。
“这是何人?”月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问了一句。
那个奴婢听不懂柔然语,犹豫着不敢回答,有些惧意地看着她,毕竟不了解新王妃的个性。
幸好这时有个机灵的奴婢,走上前来,用鲜卑语回道,“这是主上的妹妹冯翊长公主,是大将军的嫡妃,想是足月要马上生育了。”
元仲华痛得几乎晕过去,满额是汗把几缕发丝都粘在了额角上,伏在高澄怀里根本就没看到新王妃、柔然公主正盯着她看。
高澄心里又急又乱,抱着元仲华往高洋夫人月光指的那个僻静院落而去,根本没想到这时候新王妃月光已经回后宅了。猛然抬头才看到,一怔之下只得先止步,又不能视而不见地昂然而过。
王妃月光走过来,看看他怀里抱着的元仲华,心里想这个大魏长公主不过是个普通极了的女郎,若说美人也算是勉强,和高澄的绝世之姿实在是不相衬,不知道为什么高澄偏对她这么牵心。从他此刻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对这个长公主异常在意。
“世子要去哪里?”王妃月光有意拦在高澄前面明知故问地问道。
高澄这时心里有些不快,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当然没心思和她周旋,草草道,“不敢劳王妃动问,澄之妇长公主即刻便要生产,澄不便在此奉迎王妃,请王妃见谅。”说罢不等月光再说什么,抱着半昏半睡的元仲华绕过她向远处走去。
跟在后面的高洋夫人月光也走过来,看一眼这位新王妃,按规矩行了礼,然后也起身跟着走了。
王妃月光看看高洋的夫人月光,心里倒讶然大魏还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女郎。因为李祖娥行的是常礼,并不是拜见大礼,王妃不知她是谁,看她跟在高澄身后而去,还以为是高澄的妾室。她盯着高澄的背影一直到完全消失才转过身来又向那院子里面去了。
这时的大将军府里其实也并不十分平静。
康娜宁也突然阵痛起来。只不过她还没有痛得那么厉害,勉强也能忍得住。因为郎主和主母都不在,别的妾室们自然也不能做主这样的事,何况本来平时也都和康娜宁没有什么深交,这时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什么状况。
况且,康娜宁的异族出身,以及她到世子身边的经历,还那么好运气地有了孩子,以及她平时种种不合流俗的异状,这些都成了阻止别的妾室和她深交的障碍。
康娜宁自己痛得受不了了,又不见有什么太医令、医正来,便让奴婢去找人到高王府送信给大将军。她的奴婢自然会为自己的主子着急,可也不是格外殷切。外面的仆役们也是个个推委。康娜宁这时才知道她在大将军府里根本就无足轻重,因为不得恩宠,谁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此时别说是她的性命,就是她生育的孩子也不过是庶出,并不会十分受重视。
咬着牙忍着,想着大将军和长公主既然是一同去高王府的,那必定会一起回来。她也看出来了,高澄心里在意元仲华。尤其这些日子,几乎****夜夜守在元仲华身边。那么只要盼到高澄回府,就是她自己也可以去见高澄或是元仲华。
前两日,长公主还命人送了东西给她,这时深有体会,康娜宁心里更对元仲华生了感激之情。
还好不用等多久,没到一个时辰就听到奴婢从外面跑进来,大呼小叫地说,“郎主回来了”。
康娜宁这时痛得厉害起来,听到这消息立刻心里一喜。但她其实并不知道,高澄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她也快要生育了。
高澄将痛得蹙眉咬唇的元仲华放在榻上。他刚才就已经感觉出来,冬日这样冷的天气,元仲华却汗都透了几重衣衫,发湿如水洗一般。高澄这时心里再也没办法镇定了。刚才在渤海王府中,太医令和医正蜂拥而至,诊视过,说长公主确是要分娩,只是不会立刻,还小有时辰,因此高澄便急急带着元仲华回府来。临走时根本不记得还要去辞别皇帝和父亲高王。
自然太医令等也随着从高王府到大将军府,还是如蜂涌来一般。高王婚仪本来就在近黄昏时,之前典仪费时,至此已至天黑宵禁。邺城街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景象,大批的仆役跟着骑马、乘车的主子急急而来,又急急而去。不明就里的庶民见此混乱场面,甚至猜测长远的还以为是西寇又出兵来攻了。
高澄尽管千般不放心,万般不愿意,还是被拉扯着劝了出去。他立于中庭,无论如何不敢再离开,眼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而他自己就是不能进去,心里急得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一刻都不能安宁。
这时康娜宁的奴婢急急来禀报。高澄这才想起来,康娜宁也要分娩了,自然命太医过去瞧瞧。余者心思全在元仲华身上,也都和郎主大将军一样,等着看长公主是否会给大将军生育一个嫡子。
大将军府是从清静忽而变得热闹,想必只要长公主未诞下孩子就要通宵达旦。而高王府却是从暄闹变得安静下来。大将军不告而别,帝后圣驾返回,宾客散尽,这虚热闹总算是结束了。
唯有大丞相高欢是心里真的松了口气。这时他心里便只剩下轻松惬意了,还有点期待。
天都黑透了,重新更衣,往王妃住的院子走去。这条路在他心里是走熟了的,只是忽然换了人,究竟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恍惚又觉得还是娄妃住在那儿似的。竟然连多年前在怀朔的往事都想起来了,那时候的娄昭君留在他心里的影子是什么样?当初确实是他高攀了,可谁又能想到事隔多年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叔王。”忽然耳边响起高声呼唤,居然是柔然世子秃突佳。
高欢猛然惊醒过来,已经看到秃突佳站在他眼前了。他心里觉得这竖子穿着大魏的官服,格外有种装模作样的感觉,让他心里都恨不得痛揍他一顿。就好像对自己的儿子高澄和高洋那样。
“世子还没走吗?”高欢满面是笑,语气里却不那么客气,有逐客之意。他实在懒得这时候还要与这个竖子虚与委蛇。
“哦,不对,不对”秃突佳走到高欢面前站定了,不知是什么意思,摇头晃脑地笑道。高欢身后的戳灯正好把秃突佳照得面容清晰。高欢觉得他这时的表情格外可憎,强忍着才没动手。
高欢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没说话。
“请教高王,大魏是礼仪之邦,柔然乃蛮族,不懂仪节请大王赐教。是否该改口叫‘妹婿’才对?”秃突佳一脸认真地盯着高欢,就好像他是真的不知道,就在等他的回答。
高欢还未说话,他身侧的苍头奴已经低下头去拼命忍笑。谁都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柔然世子胆子倒很大,居然敢和大王开这种玩笑。
高欢心里火冒三丈,似笑非笑,也装模作样地道,“舅兄所言甚是。天黑夜寒,舅兄路上小心,不送了。”说罢便转身要走。
秃突佳笑道,“既已是骨肉之亲,妹婿竟还让我住在馆驿中不成?”
高欢没想到他的无理要求一个接一个,本来要走,又回过身来问道,“难道舅兄想住在我府里?”
秃突佳大笑道,“妹婿真是善解人意。如此厚待于我,回去必定告之汗父,汗父也可放心了。待我尚如此,待妹妹必定更宠渥,看来汗父的铁骑无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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