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顾陌然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个男人的相貌,那并不是一张年轻的脸,但却有着成熟的魅力。
“我,我是顾陌然。”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好听。一直以来,她都称他神秘男人,今天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可这样的名字像极了一个少数民族的汉子。
“好,顾陌然,我还是叫你宝贝。”
顾陌然无法形容他的声音,那不是普通人的语调,说话语句间有着清楚的停顿,夹杂着浑厚的鼻音。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多吉看了一眼顾陌然,笑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手腕上的心玉闪着温润的光泽……
“噢~原来是这样。”顾陌然也笑了,她差点忘了,这只碧绿的玉镯是他送给她的。
“你一直带着?”
“嗯。”
“带进去痛吗?”
“还好,不是很痛,稍微用力就可以了。”
多吉心里想,那果然是刚好合乎她的尺寸,否则即便是再用力,也没有办法将玉镯硬塞过腕骨。
“稍微用力,我和你就这样认识了。”他打趣地笑着,说完踩下油门,准备带她去吃镇上最好吃的牦牛片。
一路上,多吉不说话,他是沉默的,正如顾陌然所想的一样,他果然习惯沉默。
两个惯于沉默的人,没有争执,没有冲突,仅仅是坐在黑夜里,拿出青稞酒和烧饼,相互借着爱情与孤独。
“站在孔雀河前,拾起她的影子,把养了多年的温柔,塞进她的袋子,吹着号子,画了一间房子,和她住在一起。”
这是他曾经短信发给她的小诗,顾陌然朗朗上口地念着,没有拉下一个字,连句逗都分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们正是在这样的房子里,大红大绿的布幔勾连一起,朱纱宛若新娘的盖头,在柔软的木塌间飘忽来去。风是由屋顶落下来的,所以星星和月亮也都从屋顶落了下来……
关于多吉的一切,都令她不能忘却,这个夜晚,注定也会让顾陌然永生难忘。
“宝贝,你记得。”
“你叫我宝贝,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
顾陌然犹豫了,他的名字叫斯郎多吉,或者叫他多吉?可是似乎不太妥当,思虑片刻之后,她决定叫他——
“多吉哥,叫你多吉哥吧。”
他没有想到她会唤他“多吉哥”,黑夜里,顾陌然和益西拉姆的影子,竟然真的重叠在了一起……
“这首诗后面,还有一段。”他贴近她的脸,轻轻地念着——
“看着她的时候,我从腰间突出的肋骨上取出一个沉默的月亮,说,进到月亮里去,带着你的信仰和双唇,在我的身体里,用来生兑换时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直到和夜色一起暗淡下去,顾陌然感觉到来自鼻尖的喘息和倏尔柔软的碰触,神经变得敏感却融化在一片细致的爱抚中……
“有一个秋天,那个男人从她身上偷走了一朵云……原来,那个男人就是你。”顾陌然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可是她竟然还能念出他的诗句。
“她说,在她心里藏着四十个秋天,有的斑驳,有的荒芜,有的笑,有的哭……”这是多吉作的诗,他接得游刃有余,他与她鱼水交欢甚于伯牙子期。
那一夜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顺畅了,所有的沉默变得不再尴尬,所有的尴尬都化作了沉默。
那一夜之后,他的情感直达她的内心,安稳的,暴烈的,都变得理所应当。
“看了你那么多的诗,那么多的画,我能不能送你一首歌呢?”两个人酣畅淋漓之后,顾陌然突然想到了那个关于孤独的诅咒,只不过如今的她毅然决然地完成了自己的心意。她明白,终是有一天,为了不伤害眼前的人,她会选择离开……
她哭了,哭后又笑了。
月光从屋顶投射进她的眼底,多吉没有看见她眼睛里绽放的青莲,那是烈火般纯粹极致的绽放,氤氲着妖娆的雾气,还有扑朔迷离的泪花……
说完,顾陌然轻声哼起一首歌——
完美的一生
只须抱拥我用半生的光阴
秋天的风紊乱我心我发须鬃
想好好等你为我一再配衬
我怕终失去
就算再等几天
仍然未实现
原来人一息间已不会再见
而情怀即使一世不会蜕变
我怕到日后
就在记忆也看不见[1]
[1]歌曲:《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