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爷。”秦泽苡哑声道。他一个用力,将昏迷不醒的妹妹抱到怀中,冰冷透骨的眼神逐一扫过在场秦府中人,落到秦老夫人身上时有片刻的停顿,只很快便移开。
他抱着秦若蕖,丝毫不理会身后种种复杂目光,大步迈过了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季勋倚着门,绝望地望着将他视作陌生人的儿子,双唇翕动,眼中泪光闪闪。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收回视线走了进门。
他一步一步地朝秦老夫人母子几人走过去,离得不到半丈远便止了脚步,眼神绝望又悲哀:“大哥、二哥,你们一直想要秦家富贵显赫如初,可是,你们可曾问过我要什么?我想与清筠白头偕老,想泽苡和阿蕖在我身边平平安安成长,想阿蕖最喜欢的人还是爹爹,想泽苡一直……”他仰着头,努力将眼中泛着的泪水压回去。
少顷,望向秦伯宗哽声道:“阿蕖曾问我可还记得她的娘亲,大哥,你可知道,我甚至不敢向她承认,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就是她的娘亲!”
顿了顿,他朝着秦老夫人缓缓下跪,‘咚咚咚’接连叩了几个响头:“孩儿不敢因清筠之死而怨怼;贤妻枉死,孩儿不能申冤以慰亡者,是为不义;稚子无辜,却不尽为父之责亲身教导,是为不仁;慈母年迈,不侍奉膝下反累其牵挂担忧,是为不孝;空有满腹经纶却不能秉承父志光耀门楣,是为无能。孩儿实为不义不仁不孝无能之人……”
“不,季勋,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母亲之错,是母亲对不起清筠,对不起卫氏满门……”秦老夫人颤抖着去扶他,泪水滴落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陆修琰久久望向秦泽苡兄妹消失的方向,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忧色。他回过身来,目光落到秦伯宗身上。
秦伯宗面如死灰,秦若蕖的杀出、端王侍卫的突然到来,账册的失踪,一桩接一桩,均提醒着他,所有的一切都已暴露。
他神情呆滞地望向身边人,迎上来的眼神,有震惊、有鄙视、有厌弃、有失望、有痛恨……最后,他对上了陆修琰平静的目光。
陆修琰脸色如常,让人瞧不出他内心起伏,望着秦伯宗跌跌撞撞地跪在身前,听着对方哑声道:“所有之事都是臣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臣罪有应得,全凭王爷处置。臣从江大人处所得财物悉数藏于书房密室,分毫未动,账册所记全为事实,臣愿以戴罪之身助王爷清除奸佞,只求王爷宽恕,莫要牵连家人。”
事到如今,再无转寰余地,他只能尽最大力量保存家人,不至于让他们受已所累。
他可倒,但秦府不能倒!
***
揽芳院内,秦泽苡将妹妹安置在床上,又吩咐了素岚等人好生侍候,自己便欲退到外间等候,只当他不经意地扫到屋内的布置时,身子当即僵住了。
“这、这这……”
“这里的布置很像夫人生前寝居,是不是?”素岚轻柔的嗓音在他身侧响着。
他只觉喉咙似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很是难受。
“怎、怎么回事?”良久,他艰难地问。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小到一针一线,都有它特定的位置,谁也不能移位,便是偶尔间移了分毫,都瞒不过小姐的眼睛。”素岚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温柔地擦拭着案上的白底青梅花瓶,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位。
“小姐试了一遍又一遍,才最终确定了它们的位置,又花了数日时间把每一物的位置牢牢记下。那一年,她还未过七岁生辰。”
秦泽苡只觉心脏被人死死揪住了一般,痛得他几乎痉挛。
他紧紧捂着心口,哽声问:“这么多年来,她都这般?”
“是的,一直如此,从未曾变过。”一滴眼泪从素岚眼中滑落,她也来不及去擦,继续道,“那年小姐一场大病,痊愈之后奇迹般地忘记了那段血腥经历,只认定夫人当年是染病不治而亡。老夫人生怕她会再度忆起,遂在府里下了禁口令,不准任何人再私下提及夫人。这些,公子当年仍在府中,想必记得。”
“那后来呢?”秦泽苡压下心中酸涩,哑着嗓子问。
“后来?”素岚惨然一笑,“我原本也甚是庆幸,庆幸她不再记得那血腥的一幕幕,谁知……她并不是不记得,而是生生地将那段记忆,连同她自己一起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秦府四小姐的单纯天真,那是因为有人将绝望、悲伤、恐惧等种种负面记忆强行从她脑子里抹去。那个人,就是她!”素岚纤指一指,正正指向床上昏迷的‘秦若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