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混沌,双眼几乎不受控制地眯了起来。
昏迷之时,她暗暗咬牙,若不是方才沉寂在那个线索里,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中了别人的道!
可意识,终究是离她远去。
昏暗的,潮湿的,阴冷的。
尚未睁开眼,娄锦便能感觉这些,一双双冰凉的手按在她的身上,娄锦猛地挣扎开来,顾不得看清是什么东西,便一脚踹了出去。
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屋子暗地只能看到这些人影,却如何都看不到他们的脸。
而黑暗的人影各个瘦骨嶙峋,破烂不堪的衣服恍若披在了干瘦的僵尸身上。
一声声惨厉的尖叫声穿脑而入,娄锦皱了下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光线较好的地方走去。
身体的力量很是薄弱,她点通了身体的几个穴位,这才觉得疲软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这,是哪儿?
“姐姐,她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我们都好久没穿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了。我要是穿上这样的衣服,皇上定是喜欢的。”一个女子朝娄锦走了过来,那双眼睛犹如草原的狼一般,透着贪婪和吞噬的味道。
娄锦心中一凛,再看别人几乎都盯着她看。
只是有人盯着她的衣服,有人盯着她的头发。
“看,她的头发光亮顺滑,真是美极了,要是拿下来给我披上,皇上定也是喜欢我的。”
“不,不,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太医能不能转了别人的眼睛为我所用。”
这些话语犹如一条条毒蛇一般,盘旋着嘶嘶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冷宫?!
没想到,她竟来到了这里!
那些人仿佛都看上了她,狰狞的疯狂地笑着,娄锦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他们刚一靠近,娄锦便往封腰的地方一掏。
怎么回事?
她猛地一颤,银针呢,药粉呢?
这些东西竟都被人收刮了吗?
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多想,抬腿朝外跑去。
人群似乎激动了起来,就好比猎物站在你的面前,你便觉得无趣,而猎物一跑,你便兴奋地追了出去。
娄锦脚步飞快,而身后的一群魔鬼一般的女人却紧追不舍。
“疯了!”娄锦咬紧牙,该死的,万贵人,想过你千万种报复手段,没想到你竟把我送到这里来!
冷宫,出了每天送饭送菜的人,没有人会来。
便是有人生病了,太医也懒得来一步。
这对外界来说相当于一个隔世的地方。
偏偏,这里的人不是疯了,便是痴颠。娄锦见前方一棵大树,快速爬了上去,杏眼朝下方一看,那些纷涌而至之人,数一数足有二十几人。
在看冷宫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她在这树上,遥遥远看,觉得什么都离她很远。
“诶,她爬树了,我会爬,我把她拽下来。”
一人说着话,令两三个也附和了起来。
娄锦见他们三三两两都要往这爬过来,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众多毒蛇包围的感觉。
心中便是一阵急躁。
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女的,又大多疯了。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她醒着的时候能抵挡住他们,可人总要睡觉,总要休息。
她初入冷宫,怎么出去?
一旦她进入睡眠状态,悲剧就有可能酝酿。
一道人影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的动作缓慢,那包裹着黑布的双眼下,朱唇勾了起来。
“娄锦,欢迎你来到冷宫。”
万贵人!
娄锦眯起了眼,好,正主来了。
“万贵人,你煞费苦心,为何将我带来这里!”方才她昏迷的时候,万贵人大可以要了她的性命,可将她丢入冷宫,究竟是为何?
树一阵摇晃,娄锦咬紧牙,下面的疯子疯狂地摇着树,娄锦被要摇地心神不宁,她抬头看去,见这树,这上头有马蜂窝。
她心思一动,抬脚一踹,马蜂窝一下子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包围的人之中。
嗡!
那些疯子们被马蜂追着蛰,不少人疼地倒地不起。
那万贵人愣了下,随即笑道:“娄锦,你还是这样足智多谋,灵活多变。”
“过奖!”白色的樱花树上,她身子向后靠去,曲起一腿,她两手交叉靠在脑后,整个身子放松地依靠在了树上。
碧青的衣衫翻飞,月白的轻裾随风而动,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剪羽一扇,娄锦笑道:“不知道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日子过得惬不惬意?”
娄锦素来对手下败将都有两分关怀,她的话让万贵人眉头紧蹙,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娄锦看了眼,心思却转动了起来。
她到这多久了?看渐渐已是暮色,应该不算太久。她约好了绿意下午告诉她关于万贵人的饮食资料,绿意下午找不到自己,怕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自己遇到麻烦了吧。
“你不需要得意,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这里只问人头。我真是要祝福你了‘废妃万氏’,这几天皇宫之中没什么人,偷天换日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会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会在这度过余下人生数十载。”
偷天换日?
娄锦眯起了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万贵人道:“我原是想要了你的性命,可每日与这些疯子在一起,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万分。你知道吗?我夜里总不敢睡得太沉,你现在没了那些药粉,更没有什么手段,你以为只凭着你的聪明便能在这些疯子中好好活着?你看!”
万贵人掀开她的头发,颈部的一块本是玉骨冰肌的皮肤不知道为何丑陋不堪,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子烫过一般,整个变成了一块烂肉。
“这便是我初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疯子送给我的礼物。”
娄锦闻言,双手猛地拽成了拳头。
万贵人似乎感受到了娄锦的愤怒,她笑道:“你也很快就会有我这样的待遇。下来吧,乘着嬷嬷们还没到,来吃一顿我吃过的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些疯子中存活地更久一点。”或许,不出半年,大齐风华正盛的娄锦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万贵人大笑了起来,她脚步缓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娄锦看了下四周,为今之计,只能从万贵人身上下手。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从树上下来,娄锦便跟着万贵人走去。
前方的声音带着一抹警告,“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这里的毒物,药粉比你还多,那是我儿子专门给我用来对付你这个阴狠女子的。”
娄锦并不做声,她没敢掉以轻心,可也不想放弃机会。
入了一个屋子,已经是夜幕降临,娄锦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心也随之一紧。
屋中点了一盏灯,空白的,只有蜡烛,没有灯笼。
冷风几乎把这个屋子灌成了冰寒的石头,在这屋中只一会儿,便觉得后背阴寒不已。
万贵人在桌子前,双手伸向筷子。
娄锦看向那饭菜,很是简单。
豆子炒饭。
很是简单的饭菜,娄锦却看着她胃口挺好,三两下几乎就见了底。
娄锦心头微微一震,万贵人的野心尚有不小。
她原就是让绿意打听万贵人在冷宫之中一顿饭下来还剩多少。
可现在,她亲眼所见,已经明白,一个处于绝境之人还能这样吃好喝好,足可以看出,她对未来生活该有怎样的期待。
“娄锦,往后你过的每一日都是我现在这样的日子,你以为惬意还是不惬意?”
“这可不见得。这样的日子适合你这样罪恶滔天的妇人。我一直想不明白,顾义熙在你这样的母亲教育下,如何还能保持那样的纯良。后来想想,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诚不欺我也。”
娄锦不再带有试探,她几乎肯定地说出了这个这个认知。
“呵呵,原来你没有我想得那样阴狠毒辣。你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他的母亲,所以才下的手?”万贵人放下筷子,接着笑道:“就算不是又如何,他现在失忆了,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娄锦摇头,不得不钦佩这样的女子,她如何能这样视别人的痛楚于不顾。
顾义熙毕竟唤了她如此多年的母妃,顾义熙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为了你这个贱人,竟亲自把我送入冷宫。养一条畜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可他呢,比畜生还不如!”
万贵人唾弃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穿破了娄锦的冷静,将她压在心底的怒火释放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万贵人喝道:“他何尝对不起你,你享受了他二十几年毫无条件的尊重和孺慕之情。那是何其幸运之事。”
她顿了下,想到顾义熙,心便柔软了起来。
“我与他相处不过是两年多,已相见恨晚,我敬他,爱他,感激他。而你,就算你是他的生身母亲,我也会唾弃你,因为你不配!”
不配?
万贵人笑了起来,讥诮道:“我不配?就算我不配可你配吗?你别忘了,他不记得你了,皇上为他选了个妃,而你,终其一生都别想与他结为连理!”
针扎一般地痛,娄锦深深地望着她,唇却苦涩地一笑。
“不能结为连理如何,无法长相厮守又如何。如他遭遇困苦屈辱,我必不远千里,与他同进同退,不过就是一尊肉身罢了,舍不得,如何来世长乐?”
她娄锦今生有幸,得顾义熙一知己,得顾义熙一人情意,又有何惧!
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来世长乐……”
万贵人怔了怔,心中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撞击了下,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起来。“你得了这个缘字的开头却没有这个福分,二十几年却抵不过我两年的时光,不是因为他忘恩负义,恰恰相反,是他太重情义。”
话一落,她右手飞快地点住了她的穴位,左右手一道,万贵人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腰上,发簪,袖子,鞋子,以及袜套都迅速被动了一遍。
“你!”
娄锦将那些东西往桌面一洒,道:“药物可不少呢。”
她笑了笑,看了眼万贵人,她将其中一份药闻了下,道:“这是上好的药材,一点便会让人神情恍惚。如若你愿意告诉我三皇子的生身母亲是谁,我或许便会放了你一马。”
万贵人神情一变,却是抿唇不语。
不,她宁愿让三皇子这一辈子都被人误会不是皇族所出,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见她不说,娄锦试探道:“是不是和宫中之人有关?”
万贵人抿了下唇,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娄锦正要继续道,却听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忙把万贵人拖到了床底下,二人藏了起来。
“咦?人呢?”
两道黑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对着这里头叫唤了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嘟喃了声,便走了出去。
娄锦打开一个药粉,这个味道一下子冲入万贵人的鼻端,万贵人猛地挣扎了起来,娄锦捂住她的嘴。
“人怎么不见了?这要怎么办?刚刚四皇子落水听说已经没了呼吸,很快皇上他们就会回来,这要是再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呢。”
“是啊,贤妃娘娘那已经派了信给皇上了。”
那两人在房内找了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就走了。
娄锦震惊不已,才一个下午,四皇子竟出了意外,现在已经没了性命?
颤抖,一阵猛烈的颤抖撞击着娄锦的手。
那是属于万贵人的颤抖。
娄锦转过头去,见万贵人包裹着双眼的黑布湿透。
这是?
万贵人没有再挣扎,而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娄锦放开手来,万贵人竟就趴在了那药粉上。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万贵人痛哭不已,娄锦听着她这话,心思一转,便瞪大了眼看向她。
难道,难道四皇子是万贵人的孩子?
万贵人悲痛欲绝,伤心地捶胸不已。
娄锦道:“四皇子是你所生?那……”三皇子与四皇子几乎在同一个时辰出生,这么说?
娄锦的心一阵激颤,三皇子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她心思一转,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华清宫离花兰殿不算近,这事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我的儿,都是娘不对。都是娘不对。”万贵人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满心满腹都是对四皇子的愧疚。
娄锦道:“你快告诉我,当初是如何偷天换日的,说!”
这事对顾义熙很重要,对现在伤心欲绝的贤妃娘娘也很重要。
她必须要弄清楚,贤妃娘娘因着四皇子受了二十几年的罪,万贵人又如此折磨贤妃的亲生儿子。
这让娄锦不禁气愤,更有一种对万贵人抛弃掉弱智的四皇子这种恶性的痛恨。
“他一出生便不会哭,太医说了,孩子出生不会哭多半是要夭折的。我只是不想十月怀胎而一无所有,贤妃的孩子,贤妃……”
万贵人痛心疾首,可如何,她都涕泪交加。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摇头痛哭。
“我要去见他,那是我儿子,那是我的儿子!”
娄锦摇头,根据刚刚那两人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已经死了。
死了,她再来吊丧,有什么用。
真正伤心痛苦的是从来就费尽心思培养四皇子长大,又忍受宫中上下诸多讽刺的贤妃娘娘。
她是用怎样一颗母亲的心去对待仇人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去了,贤妃娘娘又如何能熬得过去?
她现在担心的是,贤妃娘娘若出了什么事,三皇子回来知道真相,这样的悲剧,谁能接受?
娄锦被自己这一连串的设想惊地浑身直颤。
她忙拉起万贵人,道:“别给我哭,你没有资格做母亲,没有资格!”
她几乎用尽全力将万贵人甩到一旁,她气得双手紧握成拳,对万贵人这样的人,她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可恨。
然而,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的万贵人趴在地上,却吃吃着笑了起来。
娄锦听着这笑声,突然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呵呵,我是没有资格,我……”她猛地站了起来,一阵乱扑,娄锦退后了两步,发现她神情极为不稳,这才想到她方才吃了点那药粉。
“哈哈…。”蜡烛被万贵人打在了横梁下的帘子上,火光一下子蹭蹭地亮了起来,极为飞快地就烧了起来。
娄锦暗道不好,她看了眼万贵人。
万贵人依旧浑然不觉,可她却疯了一般,朝娄锦这个方向跑来。
这屋子就和纸片一样,窜地烧了起来。
娄锦在于她追逐之间,已经浪费掉了不少时间,见横梁毒烧地噼噼啪啪,而不远处已经有人的脚步声过来,娄锦顾不得别的,跳窗而去。
那个房子烧的很旺。
娄锦能听到里头万贵人的嘶声尖叫,那惊心动魄的,噼啪作响的火苗在那一瞬间几乎着魔了一般,飞快地腾烧着。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
这,根本就早被人泼了油了。
原来,万贵人是想这样偷天换日,这火油根本就是针对娄锦的!
好一个死无对证!
这时候守宫的婆子们听见声音全都跑了过来,疯了的后妃们也都过来。
就是现在!
娄锦乘乱逃走,夜色中,她快速奔跑着,她必须得立刻前往花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