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王的“龙卷”中看到那一条生气勃勃的绿影时,就像时看到了一个神话。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绿衣,浮在空中,飘在风里,随沙浮沉,自在嬉戏,她,已成了龙卷的一部分,她,就如舞尽繁华的飞天,她,就是风的魂魄,沙的精灵。
谁说瀚海无*?且随红颜梦天涯!
她,就是兰衣,兰衣寂。
她,来自天朝,来自江南。
7
耶律狂坚信,他和兰衣的相遇就是一个奇迹,是上天对他百年孤寂的一种补偿。
他和她,同样的优秀,同样的出类拔萃,也同样的孤独和寂寞,不同的是一刚一柔,他逆风纵横,与天争,和命抗,她随风而行,顺天心,舞红尘,如果说他是不屈不灭的烈焰,那她就是阴韧百折的春水,两人大邂逅就是水火的碰撞,极端的差异造成极度的好奇,融合就成了理所当然的致命的诱惑。
一天,仅仅只有一天,两人在一齐只过了一天,一天后,她悄然而去,留下的,是一段缠mian如梦断回忆,还有一张犹有余香的罗帕,罗帕上有青丝绣就的半阙词——
黄沙万里苍茫,任痴狂,随纵横,双影听驼铃,暗香浮动月黄昏。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天朝设结界以阻风沙,等于已把塞外自版图中抹去,闭关锁国,自是遗世独立,塞外却不忿为祖国所弃,又向往那繁华江南,屡屡兴兵犯境,刀兵日盛,冤仇日深,已成积怨难解之势,兵戎相见的双方决无通婚和好之说,就稍有来往也成叛国之罪,足以株连九族,如此局势,双栖双fei自是梦话。
“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谁说的?耶律狂不信,不服,不甘心,以他的身手,自可乔装入天朝以寻梦,就像兰衣私自出关一样,但他不,他不要过得偷偷摸摸,爱,就要爱个明明白白,爱个光明正大,爱个轰轰烈烈!
他不再独来独往,他开始征战沙场,他要建一个足以逆天的势力,他要打开雁门,要天朝和塞外重新和为一家!
但是,他遇上了木兰,这个如梦如幻如江南让他看不清猜不透吃不下罩不住的雁门守将!
8
两人交手已有四个时辰,坐骑早筋骨俱碎而亡,场中罡风激荡,卷起滚滚黄沙,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
“杀!”耶律狂暴喝成雷,戟出,如电。
——“一意孤行,痴情”,“长干行”绝杀之一。
戟出……中!
这一戟,竟然荡开了木兰手中银枪,直奔中门,透胸而过!
耶律狂一僵,没有任何大功告成的喜悦,却有一股寒意自心底窜出,在心房蜿蜒,带起一阵如见鬼魅的惊悸。
风未停,沙漫天,龙卷犹在,两人就站在龙卷中心,风眼的最深处,四目相对,恍如木石。
木兰忽地一笑,这一笑,散了英武,添了妩媚。
头盔落下,流出青丝如瀑,蝉翼般的面具揭开,现出娇颜如花。
“兰衣……”耶律狂面如死灰,声若游丝。
9
“终于能以本来面目相见了,真好……”
——好?有什么好?这样的相见,我情愿不见!
“你不必自责,真的,我的死,是命中注定,死在你手上,我无怨无悔。”
——我不自责,我恨,恨你,什么注定的命让你如此顺从?你死了,无怨无悔,我杀了你,何以自处?
“九年来,我以战士英魂为助,以自身心血为引,融合玄天正气注于橄榄子布下了四十九座玄阵,合而为一就是空前绝后的玄天绝阵,名之为‘破’。‘破’以天朝的‘自成天地’为后盾,将灵气逐步导出,破去塞外已成定势的阴阳布局,相信百年之后,风沙可制,二百年后,就能衍生出又一个江南,你们也就不会再对天朝念念不忘了。”
——谁对江南念念不忘?我兴兵犯境,不为天朝,不为江南,为你,没了你,江南之美,天朝之富,不外是过眼烟云,与我何干?
“‘破’阵之所以隐而未发,是少一个眼,缺一缕魂,而我,命属孤辰,运犯亡神,正是大凶至阴之‘破’格,这阵眼,非我莫属,这阵魂,舍我其谁?”
——什么命?什么运?我不信,我不要信,这阵,与你有何好处,值得你用命来搏?
“玄帅是我先师,当年他设‘自成天地’保一方净土,成不世之功勋,却对舍弃塞外各族而耿耿于怀,我布这阵,也算是为师赎罪了他遗愿罢。说实话,我并不想破去这一片天地,物竞天择,自然有其进化之道,逆天而行并不足取,可是,我没办法,边关征战连绵,伤亡不断,单只我这一族,自我记事起就有三百七十二名男丁埋骨沙场,而我的父亲花步寒就是死在你的‘长干行’之下,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无法逃避,更不能继续眼睁睁的面对!”
——花步寒?雁门前任守将?你父亲?我,我怎么知道?我要找你,怎会杀你父亲?我,我……天哪,你怎么这样玩我?
“其实,我是那么的向往塞外风光,就像你们向往江南烟雨一样,‘破’阵一成,破而后立,不毁不灭,不成不休,数百年后,再没有了塞外飞雪大漠风沙,只怕我会成为千古罪人吧?今日一死,我身化碧血,魂寄黄沙,也就是唯一可以与你相伴而心安的选择了,我,好高兴,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黄沙万里苍茫,任痴狂,随驰骋,双影听驼铃,暗香浮动月黄昏。燕山几度断肠,羌笛怨,长干行,血色征衣冷,流霞飞金梦西沉。
——兰衣呵,兰衣……
10
一夜之间,塞外生机乍现,曾被血洗的四十九座烽火台前突如其来的冒出了错落有致的橄榄林,那橄榄树低低矮矮,光秃秃的没一片叶子,却结了一簇簇的橄榄,如一串串血色的泪。
没人去摘那橄榄,据说那是又苦又涩,全无一丝丝应有的回甜。
雁门主城前面却没有橄榄,只在极目远眺处长出了一株高大的木棉,一树艳红的花,如一蓬蓬跳动的火焰。
如果站在燕山最高处俯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橄榄林联在一齐并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而那株木棉,就在三角的最前方,正是最尖最锐的顶点。
也就在那株木棉树下,一个长发飘霜,黑衣如墨的大汉用长戟拦下了得知雁门守将木兰阵亡而倾力出击的“狂风党”。
——“要图谋天朝吗?先得过我耶律狂这一关。”
作为这句话的注解,“狂风党”成为永远的过去时,上万七千五百四十六名帮徒生还者不足半成,雁门外千里黄沙尽碧,腥风刮了整整三月,风中却没有以前那遮天蔽日的飞沙,因为鲜血的凝结固化了流沙。
那一战后,再没人看到一夜白发的耶律狂,也再没人敢将战火燃烧到雁门,而那些殷红的橄榄和艳红的木棉乱纷纷的落了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还有隐于枯黄的淡淡苍绿——
就像是孕于绝境的一场无边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