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临死之人会瞧见他此生的执念,犹如一盏走马灯在眼前回转。
他在这盏走马灯中,瞧见了毕生的执念。
娄昭君。
三个字,唯她而已。
他初次见她。
不是二十余年前的城墙头上。
时间需得在此往前推一推,推至他十一岁那一年,他初遇六岁的昭君。此中过往她全然不记得了,可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那时,她是娄家最为尊贵的嫡长女,他是城中一家医馆之中的学徒。
一日黄昏时分,他欲阖了门收工,她却抱了只兔子跌跌撞撞的跌进医馆里,跌到他面前来,眼眶里头包了一包泪:“大夫,救救小兔子吧,坏阿昭把小兔子打流血了。”大抵是将他当成了大夫。
他看了看她,又伸手翻了翻那只兔子的皮毛,翻见了一处流血的伤口,然后平静的回过头来继续放门板:“救不活了,直接带回去,让你娘给你炖完汤喝……”
一句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她瘪了瘪嘴,又瘪了瘪嘴,腾出一只手使劲儿的擦了擦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他愣了愣。
其实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没有人养他,他饿了只能拔点草咬着吃,一只兔子在他眼中就是一顿热乎喷香的大餐。所以,他是真心的觉得这个小姑娘她简直就是有病啊!
然后,他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吃了它,就把它给我,我可以帮你吃了它……”
红棉袄的小姑娘终于被他这句话刺激到,瘪了瘪嘴,忽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这件事最终以掌柜大夫出面治好了那只兔子为了结。
掌柜大夫同他说:“这是人家娄内干大人的宝贝闺女,以后不管她带回来什么东西,能医则医,不能医就买只新的装作医好了给她。”
高欢:“……”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果真有病。
继而,未过两日,这个小姑娘又抱了只受伤的小狐狸跑进医馆里,语气神情句子的格式与之前完全一样:“救救小狐狸吧,坏阿昭把小狐狸打流血了。”
但那只小狐狸送到医馆之时,已经断气。
掌柜大夫又从隔壁猎户家里买了只新的还给她。
小姑娘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狐狸,瞪大了眼睛,一脸钦佩的仰起头望着掌柜大夫:“哇——大夫大夫您好厉害啊!”
掌柜大夫摸了摸鼻子,甚厚颜的应下来:“好说好说。”继而便转回后院去洗捡那只死狐狸了,准备今晚做一顿红烧狐狸肉。
小姑娘抱着笼子呵呵呵笑着要走出门去,高欢在后头悠悠开口:“傻子,你那只狐狸早就死了,这是狐狸是从隔壁王二那里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小姑娘转过身来,费力的腾出一只手,扯了扯自个儿的面皮对他做了个鬼脸:“你是个小骗子,我才不信你。”
他跑进后厨去拎出那只剥了一半毛的死狐狸的时候,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这不合他往日的行事作风。
小姑娘呆呆的望着那只死狐狸,又垂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笼子,瘪了瘪嘴,又瘪了瘪嘴,一张嘴“哇——”的哭了出来。
他顿时有些慌了。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却在看见她眼泪滑落眼角之时蓦然清醒。可他不会哄女孩子。
所以,他最后同她说了一句话。
“喂,坏阿昭是谁?”
小姑娘揉着眼睛憋着嘴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坏阿昭就是阿昭啊,我娘给我添的弟弟。”
他看着她眼中的雾气,镇定的咳了一声:“他总是欺负你的……”斟酌片刻,“宠物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
他靠近她一些,凭空比划了几个人物线路图给她看,并解释道:“他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欺负回来?来,我教你个万能的生存法则。他以后如何欺负你的……宠物,你就如何欺负他,他肯定就不敢欺负你的……宠物了。”
小姑娘冒出一只鼻涕泡,一只手撑着下巴冥想他这句话,一只手满不在乎的擦了擦刚冒出来的鼻涕泡。
第二日,娄夫人抱着娄昭跌跌撞撞的跌进了医馆。
那时候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法则适用于他们这些在流氓痞子堆里打滚着长大的孩子,却不适用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
他与她,从来都隔着万丈距离,像是一道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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