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盏喝道:“给老子赶紧爬起来!刚刚都说了,谁落在最后,明天就没饭吃!”
这样的体罚在此地算是极轻的了,不过是取乐而已,赵五爷见那几个皂隶都正乐呵,没注意到自己,干脆也没惊动他们,至于程乃轩和汪孚林等人,就更加不会盲目管闲事了。可等来到了第二进院子,赵五爷随口一问之前拿到的那童子,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小家伙?被拿的时候一个劲说要求见大宗师,费老大一时恼火就喝令绑了回来,这会儿正捆在屋子里让他老实老实,再闹就吊打他一顿。”
听到这里,程乃轩哂然冷笑了一声,尽管他没说别的,可赵五爷却感觉到了莫大压力。至于汪孚林,听到人还没挨打,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当下赵五爷不敢耽搁,更不敢把这一行人往更里头那腌臜地方带,好说歹说留了他们在外头,自己匆匆进去,不一会儿就一手提溜了一个小家伙出来。
就只见金宝这会儿已经被解开了捆缚,脸上身上乱糟糟的,当他认出站在最后头的汪孚林时,眼睛立刻雾气一片。
自己这么快就被找到,汪孚林定然是焦头烂额办法用尽!
被放下之后,他踉踉跄跄来到汪孚林面前,正想要跪下认错,可在那严厉的眼神下,只是嗫嚅叫了一声爹。
今日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程乃轩也懒得在这种关押轻犯的班房多做逗留,他很爽快地谢了赵五爷一声,墨香又掏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一行人正想要离开时,突然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不多时,就只见几个同样身穿皂青衣衫的汉子簇拥了一个中年人过来。那中年人看上去颇为魁梧,而且没有任何囚犯的姿态。而赵五爷一见那人便脸色大变,甚至连程乃轩都顾不上了,竟快步迎了上去。汪孚林运足耳力,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一些字眼。
“暂且于此少歇……五县奸民……风声过后……徽州府陈告……”
再接下来的话,他就听不见了,就只见赵五爷这个壮班班头亲自引路把人引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到程乃轩面前连连打躬作揖赔罪。
“好了,知道你忙,我也不搅扰,派个人送咱们回去,你就不必亲自跟了!”
说归这么说,等上了横街,程乃轩就让墨香拿了十几文钱,打发走了那个被拨来护送的白役。见人喜滋滋地走了,他便回转身对汪孚林说:“贤弟,今晚上我回去准备妥当,明日我定会设法替你说话,就这么说定了!我还等着你伤愈之后回来,咱们做同窗呢!”
“程兄,今天多谢了。”哪怕汪孚林曾经下定决心和人割袍断义,可今天晚上多亏这程公子帮忙,而且人死乞白赖似的非要同舟共济,某种取向不谈,人品至少不错。于是,他顿了一顿之后,便诚恳地说道,“程兄还请不要贸然行动,既然把金宝找回来了,明天的事情我颇有几成把握。”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最终程乃轩只能无奈退缩:“那好,横竖明天大宗师会召集歙县生员齐齐到场,我一定找交好的同窗给你声援助威!”
接下来众人分道扬镳,跟着打灯笼的掌柜回马家客栈的路上,汪孚林再没有对金宝说一句话,以至于后者满心惶恐。待到回了院子,发现轿夫也好,松明山的乡亲也好,全都没睡等着自己,金宝登时心中更内疚。汪孚林不理金宝,和一伙计说了几句什么,那伙计立刻跑了出去,不多时就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他袖了在手,就径直进堂屋去了。金宝见状赶紧跟了进去,一进门便想要开口认错,可却只见人转过了身来。
“把左手伸出来。”
金宝这才看清那又直又长的是一把木尺,知道自己今晚险些铸成大错,他自然认打认罚,一咬牙把左手伸了出去。须臾,那一道直影倏然落下,随即手心便是一阵*辣的疼痛,紧跟又是第二下第三下。他从前挨打无数,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咬嘴唇就忍住了,可区区三下之后,汪孚林就把那把木尺丢到了一边,却是点着他的鼻子教训了起来。
“今后给我记住,不许自作主张!今天要不是及时找到你,你以为得在班房蹲多久?人家都说了,要是你再闹就吊打你一顿!”
“爹……我知道错了。”金宝这才终于低声解释了起来,“我是因为进城路上听那个捕快刘爷说,爹的罪名还多了一项买侄为奴,这才想去求见大宗师陈情……”
“听到就对我说,早说就没今夜这点虚惊了!”小笨蛋,这消息本来就是我让松伯帮忙散布出去的,我巴不得人人都知道!
汪孚林气归气,又越发觉得那刘三嘴脸可憎,正要继续训斥金宝几句,却不想小家伙又低声说出了几句话。
“今晚被抓进去的时候,我还听到人说,这次大宗师要审爹的事,还因为有人告发说,县尊在县试的时候点了爹高高的名次,结果到了道试爹却是最后一名,其中是县尊和爹之间有什么猫腻。”
汪孚林这才悚然而惊,随即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事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一个没什么家世的小秀才来的,他只不过是导火索而已,否则谁会吃饱了撑着为一个小秀才去牵扯一县之主?可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管别人如何设计,他只走自己的路!
想到这里,汪孚林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摩挲着金宝的头,继而郑重其事地说:“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和我商量,要相信我!”
金宝只觉*辣的左手一点都不疼了,含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