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受害者唆使的可能嘛,张老师——肖恩华的情况属于骗保红色警报,我觉得还是不能排除自杀可能。”
“哼!”张组长用力哼他一声,“庸庸碌碌、蝇营狗苟!”
连景云贼笑几下,继续给刘瑕介绍,“肖恩华是这样一个投保情况,2013年末他在公司投保10年期,400万保额的生死两全寿险,当时肖恩华家境较为殷实,他本人经营一间外贸公司,因为业务需要经常去非洲出差,风险意识也较强,所以投了这样一张保单,如果出事,保额最高400万,没出事到期返还期满金,基本能把保费全部给你返还回来,这个是最正常的寿险保单,保险公司挣的就是这笔为期十年的无息贷款所创造的利润,所以我们可以先不去管,来重点分析肖恩华在上个月投保的另一张大单——保额800万,为期两年的定期寿险。”
“定期寿险是不返还违期满金的,如果当事人不是短期内要从事风险很高的工作,这种大额短期险单一出,我们的风控部门就要开始调查了,本人骗保风险大不说,如果操作上是第三人投保,当事人还有很大的风险被杀人骗保,我们得防患于未然,不能增加张老师的工作量——”连景云对张组长眨眨眼,获赠一枚白眼,“风控部门调查的结果是,肖恩华的公司15年亏损严重,他投保前一个月,银行贷款到期,他向高利贷借了过桥钱,但续贷没办下来,资金链彻底断裂,欠款金额,三个月前是500万左右,利滚利三个月下来,800万这个数应该是要有的。”
“你说肖恩华家境殷实,能不能卖房卖车还债呢?非得走上骗保这条路吗?这可是拿他的命换钱还债啊。”张组长质问。
“肖恩华家有两套住房,都有二次贷款。”连景云摇了摇头,“当然,这也是风控那边的马后炮,如果早出调查结果,这种单子公司根本就不会接……昨天出险以后才出的调查报告,受到上半年欧元、美元持续贬值的影响,肖恩华的公司亏损非常严重,只剩个空壳子,他基本已经走投无路了,而且在这样的经济情况下,他还要支出一笔费用来购买寿险保单,我想,把他列入骗保高危人群应该是有充足理由的。”
一屋子人都沉默下来,张组长还有些愤愤,但亦无法继续反驳,最后提出异议的人反而是刘瑕。
“这份寿险,保意外伤害吗?”
这句话把张组长给问活了,他眼睛一亮,赞赏地看了刘瑕一眼,“对啊,一般人寿保险都有意外伤害条款,他这主要也不是买寿险,是在买被逼债的伤害险吧?”
一屋子人的眼神都聚集到连景云身上,其中不乏恶意,连景云倒是不慌不忙,他微微一笑,“在观察期内发生的重大蓄意伤害,合同条款写明,是不保的。”
张组长失望地叹口气,刘瑕摇摇头,“我不是说逼债……五百万的本金而已,在上海还不够买一套好房子的,敢出借的‘小贷公司’都不可能为了这点钱砍手砍脚,这个常识你们警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会议室内人员属性复杂,局领导们似笑非笑,连景云的小伙伴都低下头猛咳嗽,张组长讪讪的,倒是连景云对刘瑕微微摇摇头,把话头接过去,“你是说,制造这起落轨案件的人,只是想要制造一起意外伤害?”
“如果这是一起骗保案的话,这个可能更大。”刘瑕说道,“但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你继续介绍案情。”
“好吧,那我就说说我的思路,”连景云继续向领导们介绍,“第一,肖爱华有重大骗保动机,第二,我要指出的是,所有人身保险骗保案,都会被伪装成意外事故,或是仇杀、劫杀、车祸死亡,这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逻辑,我就不多解说了,所以我们不能以他本人没有太多防备、是被人推下去这几条理由来否定他是自杀骗保,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地铁站内是有监控的,在地铁进站的时候肖爱华自己纵身跳下去,这只能是白死。所以,现在的侦破重点应该是先定位到那个推他下去的人,然后——”
他摊摊手,眼神望向刘瑕,“没有凶器,也没有更多的证据了,行凶现场就在监控下,凶手就在茫茫人海中……按照我的经验,这是个很重口供的案子,或者也许有些线索会潜藏在聊天工具里,但不能指望这个来破案,决定性证据应该还是口供。”
“——如果是骗保案的话。”张组长咳嗽了一声,强调地说,但更多的还是在为自己找点面子,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已经被连景云的思路给打动了:至少,从现有的线索来看,骗保案的可能极大。“反正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侦破方向,先当杀人案处理吧,骗保是最可能的动机……祈年玉,当时在现场的人员都找到了吗?”
青春痘‘啊’了一声,跳起来汇报,“报告张局,肖恩华掉落时,事发地点三米半径内有六十多个人……所以我们缩减了距离,目前在定位事发时和肖恩华距离在1.5米以内的目击者,您看这张照片上已经标上号了,一共有13个,去掉死者方立——他同时也是肖恩华手下的员工,还有12人,现在能联系上的有4个。”
“就4个?”张组长的眉毛立起来了。
“呃,就这四个还分别是肖恩华的妻子、堂弟和儿子,还有方立的女朋友……”青春痘怯生生地说,“您也看到了,紧接着就是一场轻微踩踏,当时现场实在太混乱了,这监控上还看不清脸……技术科昨晚就没回家,熬了个通宵,现在估计还在找呢,但情况不是太乐观,说是难度很高……”
情况摆在这里,技术科的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组长脸颊抽动几下,也训斥不下去了,一位市局领导说,“要不就以调查组的名义发布公告,号召目击者和警方联系……”
刘瑕的手机振动一下,她对连景云使了个眼色,道声歉先出了办公室,在门口等了一会,连景云也出来了,领着她走到走廊尽头,冲她的手机努了努嘴,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你和张组长关系到底怎么样?”刘瑕开门见山。
连景云怔了一下,“张老师是警校时最欣赏我的老师,我毕业时候,他点名要我,你知道这在我们学校是多大的殊荣……”
说到这里,他隐露失落,“……最后我没去市局,反而进了禄安,这件事,张老师心里一直过不去,和我说话一直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在这个案子上,我们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邀请你参与也是他的意思,这案子,难确定嫌疑,难取口供,不是上回车险案那样,案情已经有了方向,需要心理学来打开突破口,这一回,时间紧、任务重,我们需要心理学来迅速指导破案方向,否则,案件真相注定将隐藏在迷雾里。”
“你说话太文艺了……”刘瑕发现自己沾染上了爱吐槽的不良习惯,“我就想问他值不值得信任——”
她扬了一下手机,“沈……他已经把余下8个目击证人都定位到了。”
手机亮了起来,沈钦对自己的称呼很不满意,*我不叫沈他!【皮卡丘愤怒.gif】*
这回刘瑕没能及时收回手机,连景云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发言,他的嘴角也开始抽搐了,“……好,我明白了,谢谢沈他先生——你想把资料直接递给张老师?”
“你们现在最缺的不就是时间?”刘瑕反问,“不过,这得由你来下决定——先不管张组长,资料一交,上次的事可就没得逃了,市局那位的枝枝蔓蔓,真的全都进去了吗?”
“不在体制内,也有不在体制内的好处。”连景云摆摆手,“这倒不用担心,但这事儿最好别这么办,不管别人私底下怎么想,表面上咱们得和上回的事划清界限,上次那种模式,不能再继续了,我不能拿着资料直接去找张老师——虽然说沈他先生没造成任何伤害,但这毕竟是非公开的监控资料,程序违法也是违法——张老师毕竟是个警察。”
刘瑕微微一震,这一瞬间,时间似乎放慢无数倍,甚至竟疯狂倒流,卷回某个特定场景,被记忆拉得含糊的声音在空间边缘摇曳卷曲,如巨浪拍打堤防的回音,‘……是个警察……’
她晃了晃才清醒过来,连景云的话最开始还有些含糊。“……不能让他陷入两难,所以最好一开始就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虾米,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瑕说,“你继续。”
连景云看了她几眼才往下说,“我知道,沈他先生是那种不喜欢出门的宅男极客,不过,毕竟人命关天,又是挂号重案,我想,能不能请他到警局来一趟,以顾问的名义,现场追查,把目击证人的身份给定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