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个儿细看,奈何大多数的脑袋都低低地垂在胸部,而由身形来看,个个儿都很强壮高大,遗憾的是燕七与燕子忱只有三面之缘,实在对他不够熟悉,仅这样远远地观察,很难分辨出来那些尸体到底是不是他。
“我恐怕要到近前去看一看。”燕七低声和萧宸道。
“我和你一起去。”萧宸道。
“你在这儿用望远镜给我放风怎么样?”燕七同他商量。
“我跟过去一样可以用望眼镜给你放风。”萧宸道。
“望远镜。”燕七纠正。
“……远。”
“好吧,”燕七又没倔过耿直boy,“那咱们说好,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先自保,不要管对方,离开这儿是首要的,明白吗?”
萧宸没说话。
“假装没听见也不管事。”燕七戳穿他,“就这么决定了,你有什么遗言没有?”
“……”萧宸看了她一眼,“转告家父,恕儿不能尽孝了。”
“那走吧。”燕七把望远镜塞到萧宸手里准备动身。
“……你还没说。”
“‘别叫醒我啊,我要睡一个长长的大觉。’”燕七道。
“……”这算什么遗言……谁的遗言会这样调侃。
两人由高地下来,压低身形,迅速且小心地向着堆搭京观的方向奔去,无声无息,灵巧敏捷,如同两只沙狐。
距离京观越近,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就越浓,月色下的头颅表情狰狞可怖,堆叠着,挤压着,死死地瞪视着走到它们面前的这两人。
燕七挨个儿去看那六座尸堆中央的木桩子上挑着的尸体,不是,不是,还不是,都不是。
六具尸体都不是燕子忱,这无疑是个令人精神一振的结果,然而燕七并没有立刻就要返程,而是弯下腰,一个一个地查看起这堆成了塔的无数首级。
万一呢?既然来了,就要查个彻底才好确信。
萧宸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面色平静地做着如此骇人之事,这情形诡异得不像真实存在,他想象不出她此刻的心情,这些被残忍杀害的人之一,很可能是她的父亲,她毅然决然地赶到了这里,平静坚定地面对着这人间地狱,初次与她产生交集时,他以为她这样的平静是因为木讷,后来他觉得她是坚强,再后来他认为是她强大,而现在,他不知道这该算是什么,这场景连他都忍不住动容,如果这被像垃圾一样堆在这里的是他的亲人,他无法想象此刻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状态,他要怎么一颗颗地在这些死不瞑目的首级堆里翻找和细看。
这得需要怎样一种强大的心态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说过,优秀的箭手不仅仅要有强大的技术,还要有强大的心态,他以为他的心态已经足够稳、足够强了,可是眼下看来,他还是比不上她,她的心态,强大到冷酷至极。
燕七以尽量快的速度查看过第一座京观之后又去查看第二座,对此萧宸无法帮忙,他根本不知道燕七她爹长什么样,他能做的只有帮着放风,于是找了个视野较好的位置,拿了望远镜出来观察四周情形,就在燕七查看到第四座京观时,萧宸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可见范围的最边缘,一片乌压压的黑点迅速向着这个方向涌来。
“有敌情!”萧宸知会燕七。
燕七看了眼剩下的尚未来得及检查的首级,没有犹豫,和萧宸道:“我们走。”
两人飞快地沿路返回,找到将马暂时藏起的地方,翻身跃上,向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两人一骑在月光明亮的崎岖路面上骑行,马匹的负重和对于地势的生疏阻碍了速度的发挥,奔行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萧宸运起内力已经能听到大后方的马蹄声,和燕七道:“用不了多久,我们会被赶上。”
“先找个地方避身。”燕七道,“往右边去,那边有不少沟壕。”
萧宸拨转马头,向着右方奔去,便见那一道道或宽或窄或深或浅的天然沙石沟如同鱼网般密布在眼前。
这样的地势已无法再骑马奔行,两人从马上下来,牵着它迅速在这些沟道间寻找合适的避身之地,而静寂空旷的夜里,已然由远及近渐渐地响起轰隆隆的万马奔腾声。
无法再耽搁,眼见着旁边一道既深又窄、隐蔽性绝佳的石缝,燕七在前闪身便钻了进去,却未注意走在后面一时距她较远的萧宸飞快伸手想要拉住她却未能够到。
燕七才一钻进石缝,立时便觉一道劲风迎面袭来,登时向后一记滚翻堪堪避过,然而这记翻滚才刚完毕,人已经被一只手扼住喉咙狠狠地摁倒在地,还未待这手的主人做出下一个动作,萧宸的攻势已然袭到,一掌拍向这人面门,这人不得不放开燕七伸手招架,两个人竟就在这石缝中大打出手起来。
也不过是电光石火你来我往两个回合,石缝内忽有更多的人涌向这厢,出手齐齐向着萧宸和燕七攻到,燕七已是执弓在手,搭弦引箭便要放出,突听得一道压得极低又满带着惊、喜、奇、怒的声音响起:“——燕小胖?!你怎么会在这儿?!”
燕七循声看过去,见就是刚才把她摁倒在地又和萧宸打作一团的那货,涂了一脸和沙土差不多的颜色,唯有从两颗瞳子方能看出它们的主人是谁来——不是元昶还能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