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不注意,琉璃终于成功地抓住了他的手,一把撕开了上面的纱布,然后,惊呼了一声——他右手上的那个伤口一度蔓延扩大到整个手掌,然而,在和冰族人秘密达成协议后,伤口得到了缓解,如今重新缩小成一个铜钱大,贴了纱布,看上去也不明显。
然而,琉璃却抓着他的手不放,嘴里道:“对,我一直想问你——这上面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哎呀!”
她叫了一声,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你做什么?!”慕容隽吃了一惊,想把手抽回来,然而她却抓得那么紧,怎么也不肯放,小猫似地用舌尖在上面轻巧地舔舐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努力,只道:“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琉璃却叫起来了,抬头看着他,用舌尖细细辨别着,脸色都变了“笨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种禁咒,而且是最恶毒的那一种!——你你的命如今都被捏在别人手里了!你知道么?”
慕容隽脸色一变:这个丫头,居然能识破十巫加在自己身上的咒术?!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看着她忧虑的脸,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这是达成秘密协议时,冰族元老院设在我身上的咒术,也是我自己自愿承受的。”
“冰族元老院?”琉璃失声“你疯啦?这种事也干?”
“我没有疯。只是有些时候,就算是自己的命也是由不得自己的啊”慕容隽苦笑,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看,现在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局棋才下到一半,我还要留着这条命陪白墨宸玩下去呢!”
“你们你们云荒上的人类,都是那么不要命的么?”琉璃看着他,明亮的大眼里忽然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喃喃:“可是你如果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慕容隽心里一软,叹息:“放心,我不会死的。”
他安慰她,心里却也知道那是一个虚无的许诺——这个咒术极其恶毒,他的血被束缚在巫咸的法器里,性命也被捏在掌心,虽然对方暂时还留着自己一条命,好让自己为他们效犬马之劳,但将来迟早有一天,鸟尽弓藏,他也会成为冰族人的弃子。
琉璃顿了顿,似下了什么决心,忽地抬起手解开了衣领——雕刻成翅膀形状的古玉此刻已经完全展开了,露出了原本隐藏在下面的那块水晶,水晶是镂空的,里面依稀透出绿莹莹的波光。
“伸出手。”她低声对他道。
“怎么?”慕容隽有些不解。
“让你伸手就伸手!”琉璃捏着那块水晶,顿时不耐烦起来“别等我后悔啊!”“”他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无可奈何地伸出手来——刚刚伸出手,忽然间眼前便是一道光掠过,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掌心,他一惊,下意识地想收回手,然而只是一瞬,那种冰凉便转化为灼热,直接沁入了肌肤和骨骼。
他捧着手,踉跄后退。
这这是什么?那个小丫头,对他做了什么!
短短的刹那,他心里掠过无数猜测、惊怒和悔意。然而当视线重新清晰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那个因为咒术而留下的可怖伤口在急剧收缩,——那一刻,他只觉得心神一清,那种附骨之蛆一样的黑暗压迫感顿时消失了。
短短片刻,仿佛幻觉一般地,那个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居然完全消失了!
“哈,看到了吧?”琉璃却得意万分“果然管用!”
“这”他愕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这是冰族元老院首座巫咸设下的禁咒,以血为限,控制人的身体的腐烂或者完好程度,号称天下最阴毒的咒术之一,无人可解。而这个丫头,居然在一瞬间就解除了他身上的这种大咒!
“你是怎么做到的?”慕容隽震惊地看着她。
“嗨,和你说过,我很厉害的呀!十巫算什么?”琉璃耸了耸肩。然而看到手里的那块水晶,脸上的得意神色忽地收敛了:“不过这下回去一定会被姑姑骂了!”
慕容隽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注意到那块水晶里的绿色液体果然少了一些——也不知道那些液体是怎样穿透那一整块的水晶滴出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他愕然。
“是春之泉的圣水,很宝贵的。”她赶紧把那一块水晶重新藏回了古玉项圈下,妥帖地随身放好“这个瓶子一直归我保管,如果少了一丁点儿,我就要挨骂了。希望这次姑姑不要发现才好”“”慕容隽说不出话来,似是看着陌生人。
一直以来,他也知道这个少女身世神秘,其母据说是来自于南迦密林的隐族人,美丽绝伦,有着妖异的魅力,一出现在云荒,就引起了卡洛蒙家族两个王子的兄弟反目,差点被作为巫女烧死在火里——而在白墨宸在震怒之下差点族灭慕容氏的那一夜,无数人看到了这个丫头在沐火重生,展开双翅,飞上了夜空!
那一刻,她仿佛破茧而出的蝶,震动了天与地。
她,或许和她那个来自隐族的母亲一样,有着来自云浮的神秘血统吧?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这个丫头身上居然掌握着如此神秘的力量,竟然连十巫的诅咒都可轻易破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愕然。
“嘻,这世上,未必只有‘人’那么一种东西呀!”然而不等慕容隽再问什么,琉璃在晨曦中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看着天空,忽然道:“你看见了么?”
“看见什么?”慕容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抬头却被清晨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喏,那里有一个黑点。”琉璃抬起手指,认真地指给他看,然而慕容隽却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听她道“当它移动到月之心的时候,便是我们最神圣的祭典日子了——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我是圣女啊!祭典上没有圣女怎么成?”琉璃叹了口气,却不愿意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看着他“喏,现在你没事了。我走了以后,可要好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悄然穿过了这一片墓园,从山脚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里走下去,曲折几个拐弯,回到了城市里——晨曦方露,外面露浓霜滑,依旧是人迹稀少,慕容隽携着她到了一处小巷转角,方才停住了脚。
“回去吧,”他低声“我不能再送你了。”
如今已经是黎明,十一月的空气寒冷而静谧。慕容隽在冷僻的街巷里最后一次回过头,看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少女一眼,低声:“我得离开叶城了——好自珍重。”
琉璃片刻才回过神来,追上去问了一声:“你你打算去哪里啊?”
慕容隽回头看着她,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九公主马上就要离开云荒了,何必再管人世间之事?”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小巷深处的某个角落——琉璃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眼角有人影一动,却是一队藏在暗角的人马。
“谁?”她警惕起来。
“没事,是来接我的人。”慕容隽笑了笑“我的确该走了。”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她越发不安起来。
然而他没有再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追来,便朝着那里匆匆而去。藏暗角的人迎了出来,看了一眼琉璃,眼神不善地低低说了几句什么,慕容隽脸色一沉,回答了一句什么,掀起帘子坐上了一辆马车。
那个人略微迟疑,看了看远处呆呆看着的少女,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过头也跳上了马车——慕容隽坐在马车里,最后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子。马车立刻辚辚而去,消失在充满了霜气的清晨,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痕迹。
琉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发呆。
——刚才刚才来接走慕容的那个人,虽然带着面具,但是却掩藏不住那冰蓝色的肃杀眼眸,以及露出的一缕暗金色头发。那是军人的眼神,而那发色
“是冰夷!”她怔了片刻,失声低呼起来——是的!接走慕容隽的那一行人,居然是冰族的军人?!他、他为什么会和冰夷在一起,他到底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这个云荒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不过,放心,我不会轻易的死去我和白墨宸之间的战争还远未结束呢!”
他的话语在耳边隐隐回荡,他站在墓园林立的残碑之间,在冰冷的霜气里吐出那些话——他眼里的那种宁静深远的表情,内敛而克制,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种藏着深不可测的恐怖力量。
墓园里,新的死亡交叠在旧的坟墓之上。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短暂而惨烈。在突袭的前一刻钟里,那些刺客在短短的瞬间斩杀了接近一百位战士,奇袭深入了上百丈,直接杀到了白帅的面前。然而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白帅及时拔刀反击,有如神助般地以一人之力击退了十多位刺客的袭击。
一刻钟后,十二铁衣卫便已经赶到。刺客丧失了先机,又无法突围而去,只能在被围捕旋即服毒。在北战带着人挑开他们铁质的面具时,面具后的肌肤都已经溃烂不堪,唯有染血金发显示着这一群刺客的异族身份。
“是冰夷!”十二铁衣卫首领低呼,触电般地松开了手“禀白帅,此次来袭的居然是沧流帝国的刺客!——要不要立刻下令封城?”
墓地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木构殿堂,里面林立着无数的灵位,显然是供奉墓地里这些亡魂的所在。霜痕浓重的檐下,有素白的经幡在冷风里飘飞,似飞雪乱舞。
“冰夷?”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从跪着的蒲团上长身站起,静默地转过脸,面容冷肃。在他的身侧,血迹尚未被清理干净,刺客的尸体叠在一起,热血蜿蜒流下,在薄霜上凝结,显得狰狞可怖。
北战静静立在阶下,等着他的指令。然而,他根本无视这一切,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灵位。
夜来我们这一生的际遇已是如此的多舛,没想到在送你最后一程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来打扰——是因为我所处的位置、一生辗转于权力争斗的漩涡,才会让你生前死后都不得安宁么?
他有些恍惚地想着这些,完全没有对北战下达任何指令。而下属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只是严密防守着,等待他的回答。
打断白帅思考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施主,超度仪式已经完成,可以回内室休息了。”
一个老僧手握念珠颤巍巍地站起身,却是此地的主持空海。
“生死无常。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切俱为虚幻,还请节哀顺变。”僧人虽然衰老,然而眼睛里却蕴藏着一种宁静平和的光华,语气深远,听起来如诵经一样令人觉得心神安定:“若是无法解脱,少不得入了心魔啊。”
白墨宸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抚摩着一个青瓷的坛子,眼神疲惫而复杂。
“大囡我的大囡啊!娘还没能看上你一眼”后堂里传来一阵苍老的哭号,那是安大娘——这样的事情终归难以长久隐瞒,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告诉老人家真相,也好过让她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死去。
一切都是虚幻?怎么会是虚幻呢?
夜来的死是虚幻么?眼前这一家人的悲痛会是虚幻的么?他心里的愤怒会是虚幻的么?事隔多日,只要一闭上眼睛,她最后的话语就会在耳边不断地响起——“我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那漫天的烈火似乎灼烤着他的灵魂,令他昼夜不得安宁。
——那种痛苦、那种憎恨、那种眼睁睁看着失去一切的绝望,又怎么会是虚幻!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左手臂上又是一阵灼热,一股杀意和愤怒在内心重新燃烧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反手握上了刀柄,却猛然惊醒。
是的!他拔刀用的,居然是左手?
他一生征战,上阵杀敌向来习惯用右手,然而在方才刺客来袭的那一瞬间,他居然想也不想地用左手反手拔刀!——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完全回过身,也没有看清楚来袭的是谁,完全是出于一种奇怪的本能,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也可以说,在那生死交睫的一瞬,他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操纵着、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这是怎么回事?白墨宸低下头挽起左臂上的袖子,再度看到了手肘部位那一道奇特的淡淡金色疤痕——那一瞬,火海里那个虚幻的低语声又在脑海里响起来了:“交换么?”
他猛然打了个寒颤,咬住了牙。
什么交换!到头来,夜来不还是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是的,那个声音一定是个幻觉是自己在走投无路之下产生的幻觉!
然而,当他那么想的时候,左臂却涌起了一种灼热的感觉,蠢蠢欲动。
“叔叔?”小女孩安心刚要过来和他说话,却立刻退开了两步,站在那里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泪痕,不敢上前——佛堂里满地的鲜血,那个军人浴血半身,挽着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肃杀而黑暗。
这个叔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头见到他,他的身边就充满了鲜血和尸体,令人恐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和语气却又是让孩子放心的,如此熟悉,就像是像是一个兄长那样,亲切而熟稔。
女孩恐惧的眼神令白墨宸回过神来,开口问:“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还是残留着奇特的杀意,安心半晌不敢动,好容易才低声怯怯呜咽道:“娘娘在后屋哭得昏过去了!我好怕大夫说过,她的眼睛已经瞎了,要是再哭,损了心脉,就要”
“别怕。”空桑的元帅屈下了一条腿,平视着小女孩,柔声安慰“有我呢。别叫我叔叔了我叫我哥哥。”
军人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令安心不再害怕。她站在那里,任凭这个叔叔抬起粗粝的手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嘟囔着:“真是的忽然冒出来一个姐姐,忽然又死了!娘不吃不喝,每天只是哭这可怎么办啊店也关了我们快要没钱吃饭了!”
“别怕,有我在。”白墨宸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水,柔声“我们带娘回家吧。”
“回家?”安心愕然地看着他“回八井坊么?”
“不是那一个家,”白墨宸摇了摇头,眼神忽然变得很辽远,望着北方,喃喃“是另一个更老更远的家你不要害怕,我会代替你姐姐照顾你们一家。”
“啊?”小女孩不解地看着他“那你到底是姐姐的什么人呢?”
孩子是天真无邪的,问的时候理所当然毫不思索。然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白墨宸震了一下,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啊他,算是夜来的什么人呢?他们在黑暗中相伴多年,深爱彼此,然而从开始到结束,居然都不曾见过日光。
一念及此,另一种剧痛便在他心底蔓延。
“她救过我的命。”许久,他才低声回答:“我答应会替她照顾你们,就像是你们的哥哥一样——这样好不好?”
“”安心看着这个军人,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怎么?”白墨宸不解。
“我姐姐真的和你很好么?可是,有时候你看起来好怕人呢,”安心怯怯地看着他,有些畏缩地喃喃“就像那天晚上在大院子里,那些人都跪着,哭喊着求你饶命,你你是真的要杀他们么?真吓人”
白墨宸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吓唬他们罢了。”
“真的?那些人好可怜,你不要杀他们了”安心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我听到他们都叫你‘白帅’——你你真的是元帅么?”
白墨宸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是啊。你看,这是我的虎符。整个云荒只有元帅才有。”他说着,拿出怀里那一枚青铜错金的虎符,随意地交到了小女孩手里,问“怎么样,愿意叫我哥哥么?——有一个当元帅的哥哥,很威风吧?”
“真的呀?”小女孩有些吃惊又有些喜悦地看着虎符,脱口“当然愿意!”
孩童的眼眸和由衷的欢喜,如同一缕阳光,终于令他的灵魂感觉到了一丝平和。白墨宸抱着安心站了起来,正想去查看安大娘的情况,身边却有一个人从外疾驰而入,在檐下禀告:“白帅,穆先生在帝都传了消息过来,敦促请您尽快入京面圣。”
“哦,”白墨宸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怀里的安心交给了身边的侍从,吩咐“别让这些事污了孩子的耳朵——先带他们下去,到后堂等我。”
“叔不,哥哥,”安心被侍从抱了过去,回头将手里的虎符递了过来“还给你。”
“没事,你先拿去玩一会儿吧。”白墨宸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孩子乌黑的头发。侍从带着孩子应声而退,等小女孩身影完全消失在内堂,白墨宸这才转过身,看了一眼十二铁衣卫的首领北战,淡淡:“帝都那边怎么说?”
“恭喜白帅!对于穆先生提出的所有条件,女帝都表示可以接受!”北战难掩喜色,道“女帝愿意册封您为摄政王,从此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
“哦,”白墨宸却殊无喜色“她的条件呢?”
北战道:“女帝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请您尊重她的私人生活,不再找慕容氏的麻烦,让镇国公府上下两百余口人得以保全。”
白墨宸微微怔了一怔,忽然叹了口气。
“白帅不满意么?”北战有些愕然“有什么异议,属下立刻去回复穆先生。”
“意料中的事情。那个女人为了慕容逸是什么都肯答应,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真是全无长进。”空桑元帅议论着自己的妻子,就像是说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眼神里却没有喜怒“多少男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付出一切。而她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弃天下如敝履!——这种事,也只有那个傻女人才能做得出吧?”
“”北战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尴尬地沉默着。
“哈尊重她的私人生活,永远不得杀慕容逸,”白墨宸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妻子,忽地冷笑了一声“她以摄政王的名义拱手送给我这个天下,却同时附赠一顶永远无法摘掉的绿帽——你说,这笔买卖,到底做不做呢?”
他用词是如此锋利,令旁边的人悚然一惊,不敢回答。
北战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道:“属下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哈,哈哈哈!”白墨宸微微一怔,忽地笑了起来。
他本来是一个冷静缜密得犹如一块铁板的男人,不怒自威,稳如山岳,然而此刻却笑得如此失态,令下属有些惊骇地看着,不敢再说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有这个天下,那么一辈子戴着这顶绿帽也是无妨的了?”白墨宸蓦地止住了笑声,语气却是反常地尖刻和讥诮“你要我永远沉默地容忍自己的妻子出轨,乃至于善待她的情夫,以换来君临天下?!”
北战震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回答。
“我是一个军人啊北战!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开始,我一生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战,却从未想过事情到了最后,会变成这样龌龊尴尬的局面。”许久,白墨宸收敛了笑意,眼眸里透露出一股萧瑟的意味来“好了,就这样吧。”
他虽然没有说到底要怎样,但是那一刻,伴随他沙场百战的下属第一次发觉了主帅的意气陡然消沉。
“安心,乖。”白墨宸匆匆转身入内,对安心伸出了手。小女孩看了看他,怯怯地将手里正在玩的虎符交还给了他。
“这种东西,玩一会儿也就够了。”白墨宸看着手里左右合璧的青铜错金虎符,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他拂袖而出,来到案前,提起笔写了一封短信,然后把虎符居中拆开,将其中的一半放入信中,一并封好。
他走出门外,将信交给了在檐下待命的北战,吩咐:“替我把这个交给黎缜大总管,让他面呈女帝——说,这就是我最后的回答。”
“黎缜大总管?”北战有些愕然。
“是,”白墨宸面色阴沉,叮嘱这个心腹属下“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黎缜,更不能让穆星北知道一丝一毫!若有些微差池,提头来见我!”
“是!”北战接过回函,迅速地退下了。
墓园里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只有稀薄的日光从云中洒下,和僧侣们的诵经声一起充盈在这个冬日寒冷的清晨,在墓碑中间回荡着,发出细微的回音。白墨宸静静地看着那一线日光从经幡之间照进来,射在那个青瓷的坛子上,眼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哀伤的暖意。
那一夜的雷霆血雨已经散去,太阳还是依旧升起,似乎这个世上什么都未曾改变——然而,她,唯有她,最终只能在这里面静静的躺着,再无法和他说上一句话。
“夜来,”他抱起了那个坛子,低声道“我们一起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