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绍文的信寄出三天后,雨桐接到一通电话。
“喂?”她问了一声。星期天一早,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来问今天的节目了,她直觉的以为会是耀晖。
“雨桐,雨桐吗?这电话杂音好大!”对方大声的喊著。
“妈,妈,是你吗?”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她顿时紧张起来。妈妈要告诉她回台湾的时间了,那绍文呢?算算时间,他应该还没有收到信。
“是啊!雨桐,绍文都跟你说了吧?我和你爸爸要回台湾过年哪!你高不高兴啊?”
“当然高兴,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们。”
“十一月,预定是十号早上的飞机,你看怎么样?”
“好,没有问题。妈,绍文是不是也一块儿回来?”
“喔,忘了告诉你,绍文家需要他,快过年了,他们特别忙,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去,现在也不确定。你们分开也够久了,雨桐,他要是不能去台湾,你抽空回来嘛!赶紧回来把婚事办一办,我和你爸爸也好了了这桩心事啊!”“妈你回来再说了。电话费很贵,你去休息吧!”她急切的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好,那我挂断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币了电话之隆,雨桐稍稍的放了心,至少,绍文还没有决定要跟父母一起回来;妈妈又说,他家需要他,那么也很有可能他根本不会来了。
她坐在电话机旁沉思,让自己陷在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之中,静极了,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她像一个完全无法掌握命运的迷途者,想望一颗能洞悉未来的水晶球。
她心中祈祷著,希望在这个事件中,没有一个人是受害者吧!她曾经和耀晖说过一段话:“即使不能将人生的计画通盘拟定,我也不要走一步算一步;走的时候险象环生,走过之后喘口大气,呼原来危机就是转机!”
但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对于未来的日子,她的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个多小时后,电话铃再度响起,雨桐轻震著将自己从记忆的河流中拔出,稳了一下情绪才拿起听筒。
“我真疯狂,今天是星期天,知道吗?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要怎么叫醒一个从星期六晚上睡到星期天早上的睡美人?”
是耀晖!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他极温柔又带点焦灼的语气,毫不掩饰自己滚烫的热情,她终于给逗笑了。
“睡美人要睡一百年的!我不过睡了一个晚上,恐怕还不够格当睡美人,了不起是条睡虫罢了!”她笑着说,几乎忘了刚才发愁的事了。
“雨桐!当我把你比做睡美人时,请你了解,我这个三十好几的老白马王子是多么欣羡又向往那两人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结局,尽量努力配合一下好吗?竟然说自己是条虫!我可不相信有哪个白马王子历经历尽艰辛要去吻醒一条虫的。”他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雨桐笑得捧住了腹部,直喊肚子疼。
“喂!说真的,我本来想一大早就打一通电话给你,然后大声唱:morning
hasbro,后来怕歌声太难听,我们不但没有从此过著快乐的日子,你还从此就被我吓跑了,那可不妙!”他说。
“耀晖,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热衷起扮演白马王子这个角色?”她微笑,心想和他抬杠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喔!我整个晚上都在看童话书。没办法,我得努力压抑对你的强烈思念,虽然昨天才见过你别取笑我哦,你知道吗?我归纳出一个结论,在白雪公主的故事中,有一个人大概会让天下男性羡慕死,那就是那个王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从头到快结尾都没有戏分,当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他完全不需要出来共患难,直到最后,他才奇迹般的现身,然后给公主一个深深的吻,轻而易举的抱得美人归了。”
“你很羡慕吗?”雨桐听得心惊肉跳。当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王子完全不需要出来共患难的!?她也在险境之中啊!杜耀晖是不是能置身事外呢?“你一定是羡慕的,耀晖。”她不等他回答,迳自下了结论,
“你一定也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公主的,对不对?”
电话那端静下来了,只听到他重重的气息,离话筒很近很近。
“雨桐,我或许应该直接说明这是故事中的不合理之处,而不是玩笑的把它当成男人羡慕的目标,是不是?”他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出声。
“谁知道呢?耀晖,谁知道你是先羡慕极了,还是先觉得不合理呢?”她受伤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拿这个故事来跟她讨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而且,他竟可以自圆其说。
“我们在吵架吗?”他的声音听来十分阴沉、沮丧。
“我们在吵架吗?耀晖,我不会跟你吵架的。对不起,大概是我今天起得太早了,而且天气有点凉,我觉得不舒服,不过别担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不跟你说了,拜拜。”她说完很快的收了线,不让他有回答的机会。
耀晖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时,整个人愣住了,不知所措了;他开始后悔刚才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怎么办呢?他真的是一个晚上没有入睡,也真的用了大部分的时间在研究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跟她愈亲密,愈幻想两人美丽的结局,于是把这漫漫长夜中难熬的思慕之心,尽可能的寄情在浪漫的宫廷故事。
雨桐却不能接受,为什么?他不过是说了自己的心得啊!况且,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一本书的内容,交换彼此的意见;如果她真是不喜欢他的见解,也可以像往常一样直说出来,不必猜疑呀!他困惑了,而雨桐就这么将电话给挂了,还不希望他关心,这要教他怎么办才好?
雨桐挂了电话之后,双手托著面颊,忽地一阵心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耀晖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很快的她又皱著眉想,不对,如果感情坚定,不会有是不是时候的问题。
她想着,发现自己一方面也是心虚,听耀晖说白雪公主被整得半死时,王子不需要共患难,她就觉得好像在说他们之间;和绍文的婚约能不能解除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一场难打的硬仗更是不敢预料,不让耀晖共患难却是她自己的决定,怎么能迁怒于他呢?
她惶惶然想:耀晖,我没有恶意,要维护和你的感情都来不及,怎可能反过来伤害你;但是,我做出来的,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于是她很快又拨了一通电话到他家。
“耀晖,我使你伤心了吗?”她声调极低,有一点哽咽。
“你吓死我了,雨桐,我年纪大了,你存心吓我,我会承受不了的。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整个投入这段感情之中了,你要使我魂飞魄散,那倒十分容易!”他痛心的说。
“我没有存心要吓你。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身体、灵魂在面,挂了电话之后,我同样也吓坏了;耀晖,我不敢为自己解释什么,但我爱你。现在由你决定要不要挂我的电话。”她平静的说,然后悬著一颗心等待。
“要的!但在我挂你电话之前,先告诉你,十五分钟后我会出现在你家门口,不许你用任何理由拒绝替我开门,听到了没有?”他兴奋又蛮横的声音传过来,教她没好气的答应了,准备迎接他的到来。
那天,他们一起上超市买菜,一起下厨,一起吃饭,算是度过了一个幸福快乐的星期大。
当然,较之幸福快乐的永远未来,雨桐知道这还相差太远,但她在心中悄悄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和耀晖发生任何不快了!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考验和试炼,就像嗜血的水蛭,才刚攀到一副鲜美的血肉之躯,正狰狞的邪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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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路旁的旗海飘扬,这是雨桐阔别台湾七、八年后,记忆犹新的壮观景象。
罢才开会时,欧文为了最近他和客户的疏远多有抱怨,说自己侍在办公室的时间太多,实在不太对;但与会的各部门主管全都不以为然,显然耀轩已经私下向有关部门报告过了,因此欧文提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解决。
后来他一直不太高兴,甚至还有意无意的说,他要写一张传真到原厂。
行政部林经理安抚他说:“欧文,业务部养了这么多人,你总不能让他们都坐办公室吧?业务员本来就是要跑外面的,况且,客户交给他们,对他们也是一种挑战,我不觉得让他们接受这样的机会磨练有什么不好。”
财务部李经理也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欧文,办公室的工作也不少啊!现在已经十月了,我们财务部加班赶帐务赶得天昏地暗,你们业务部的报表就得靠你多费心了;杜耀轩自己跑外务,还要统筹管理业务员,这样的分工,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就这样,一人一语的,弄得欧文也没话说了。
下班后,雨桐自己开车回家;今天晚上没有约会了,因为耀晖到南部出差。本来月华打电话约她到家吃饭,偏又在电话中频频问及她和耀晖感情进展的程度,像审人犯似的,使雨桐大大的怯步了。
塞车的时候,她利用时间回想了一下今天开会时欧文的言语表情,以及大家夹攻他的气势,觉得欧文一定非常懊恼,而正因她发现了他的秘密,又私下揭发他,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她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到达家门前,天已经黑了。上楼梯时,雨桐看见门口有个人影,愈是走近,心跳愈快,她觉得奇怪,没来由的心慌著,到底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到了门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她惊得站不住,虚弱地靠在墙上。那人过来扶她,她顺势滑在地上。
“绍文,你还是”她无力的说。
“我还是来了!雨桐,我当然要来。没收到你的信时,伯母问我,我还考虑不来了;但是你的信却是促使我起程的原动力。雨桐,想不到吧!你愈不希望我出现,我愈要出现!”他得意且狂妄的说。
她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望着绍文,他究竟要怎么样?
“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吗?我的小未婚妻。”他心怀不轨,带著诡谲的笑容。
她勉力撑著开了门,杨绍文亲昵的用双手扶著她进门,一边还说:“雨桐,我不能善罢甘休,那实在很难!我爱你爱得那么深、那么久,好不容易和你订婚了,你想,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呢?傻瓜,用你的大脑想想,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时候放过任何已经到手的东西?哈哈,不要期望你和我的婚事只是一出戏,永远不要对我期望!听到了吗?”说完,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马上紧了紧。
她害怕地轻轻抖著,试图挣脱他施加在她手上的压力,但绍文握她握得死紧。
“我想,我知道你的来意了。绍文,你永远不输的,是不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度哀伤。
“雨桐,”他的声调突然变得温柔,乞怜般的说:“你知道我输不起,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吗?配合配合我,不要让我太难看,好吗?”
“绍文,我不知道你预备怎么对付我,在信寄出去之后,我曾经抱著一丝希望;现在,见到你,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来吧!绍文,对我施展你最阴狠的手段吧!我不会畏惧的,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终生幸福绝对不是依附在你的面子和自尊当中!”她理智而冷静的说。
“别说得那么恩断义绝嘛!好歹我们也是未婚夫妻,一个未婚夫跨海越洋来感化他的未婚妻,难道也错了吗?而且,别忘了,是你背叛这个神圣的婚约,我可是忠心又坚贞的,令尊、令堂可以做证!”他笑着说。
“背叛?绍文,你用了多好的形容词!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是背叛你的,如果用更正确的说法,我会把它说成:或许我错了,但我不过想在一个逼亲的闹剧中,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忿忿的说,他竟敢给她定这项罪名?
“一口自由的空气吗?雨桐,你未免要得太少;不要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是我纵容你了,纵容你吸了太多自由的空气。你现在出轨了,却反而回来要求我给你一口什么?好,我很乐意!”他猛然将她捉进自己怀中,在她抗拒之前用子诼住了她。
她尖声叫著,双手抡起拳头拚了命的捶打他,他就是不放;她用力咬了他的唇,很快的渗出鲜血,绍文推开她,边用手背拭了拭血渍,边邪恶的笑说:“没想到你还要一口鲜血!雨桐,我不知道你饿极了,否则我早就飞来台湾满足你,也不会让你这样胡乱的打野食了。”
“打野食?”她惊得喊了一声,受伤的缩在沙发椅上,不可置信的说:“绍文,你真可怕!我错看你了,我以为你会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是错看你了你真是让我不寒而栗。”
“永远不要自以为是的认定我!哈哈你一定后悔写了那封信,是不是?雨桐,不要这么仇视我嘛!我爱你的,你一直都知道,别让我左说一遍、右说一遍的!我爱你,所以强烈的想要拥有你,即使唯有死亡才能得到你,我也在所下惜;这,足不足够证明?”他阴冷的说。
“你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她是彻底绝望了。
“我很同情你,雨桐,你没有错,但是你必须做一个祭品;因为没有一个供桌上是不放祭品的。当我父亲那万能的神,尽一切力量拯救了你那哀哀祈求的父亲时,桌上的祭品你,难道不该名正言顺、顺理成章成为他儿子应有的报酬吗?不要再挣扎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习爱上我!”
“你是恶魔!绍文,你一定是一个恶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开始歇斯底里的叫著。
“我不是恶魔!冷静下来!我是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的杨绍文;我是完全不懂文学,但努力为你背熟了拜伦、雪莱的杨绍文;我是在头一次牵住你的手时,傻得想将自己还有我名下那些产业,一并交到你手上的杨绍文;我是在你同意订婚后狂喜得整晚不能入睡,而当你身在台湾,每夜每夜都受身心煎熬的杨绍文;我是收到信才知道你已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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