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有了钱,能有办法置田做农人,而不是商人。”
阿媛感慨道:“那是十多二十年以前啊,剩下的人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哪怕在今天,朝廷已把匠户,商户,农户都列做良籍,一些人也还抱着从前的想法。比如,南安村的人就是这种想法。”
颜青竹叹了口气,抿唇道:“可是,一念之差,之后的生活便是千差万别。”
阿媛也甚认同,“是啊,付老板如今在镇上有两处宅院了,柳家更是镇上首屈一指的富户。那些留在伞帮的人,后来恐怕并不好过吧?”
颜青竹道:“有一部分人,后来也退出了伞帮,但他们没有本钱,只能去做工,所以……可能就是在付老板,柳老爷这样先离开的人的作坊里做工。还有一部分人,后来存够了钱,也托到关系改了户籍,买了田地,做了农人。或者,像王山泉这样,娶了农家女,自然就做了农人。剩下的人,留在伞帮,就做了吃烂钱的那一类。我只是没想到,伞帮十多年了,还在变本加厉做这种事。”
阿媛忽而想到什么,道:“我记得你说过,张平和黄力就是伞帮的?今天这些人找上门来,不会和他们两个有关系吧?”
颜青竹想想,道:“这个不好说。倒是那个张平有按时把钱送到监市铺,我每月都有去拿的。”
阿媛道:“他表面上赔你钱,那是他惹不起监市铺。背地里却找了伞帮来对付你,这不是没有可能。”
颜青竹听她这么说,也有了几分怀疑,却又不想她太担心,便不再接这话题,只一再宽慰她。
第二日,中秋节。颜青竹本打算与阿媛一起回南安村,与石寡妇共同过节。
阿媛却担心那帮人又找上门来,中秋节百工村有很多伞匠都会回家,一旦他们二人离开了,作坊又没有人帮忙照看,出了意外他们可赶不回来。
颜青竹觉得,那些人倒不至于大过节的找上门来,但怕阿媛担心,便答应了她今日先不回南安村。
中午,阿媛送饭,见半日过去,仍旧没发生什么事,便安下心来。
颜青竹打开食盒,见食盒里除了饭菜,还放着一个金黄的酥皮月饼。
“你做的?”颜青竹笑问。
阿媛白了他一眼,“都知道家里没烤炉,还问?明年你才能吃到我做的。”
颜青竹咬了一口,忙道:“太甜了,不如家里那个豆沙馅好吃。还好只带了一个,否则我腻得吃不完了。”
阿媛嘻嘻一笑,“有了对比,终于知道我做的好了吧?”
“娘子做的一直是最好的。”颜青竹笑道,“不过我粗心了,忘记让你多带些过来。昨天那几个匠人来帮忙,我们还没有谢过人家。”
阿媛轻哼了一声,“不用等你说,我来时都送过了,你这个是剩下的。”
颜青竹委屈地抓了抓后脑勺,“原来我吃人家剩的呀?”
阿媛故作得意地笑着,又问:“对了,我送月饼给王大叔的时候,看到他在旁边盖新房,两个女儿也过来帮忙了。是要一起住过来吗?”
颜青竹点头道:“邱氏要把两个女儿嫁出去,两姐妹不愿意,就来投奔王大叔了。王大叔还想把小蛟也接过来,但邱氏死活不同意。”
阿媛并不觉得意外,“邱氏从来把女儿当草,把儿子当宝。她如今被休,恐怕就指望着儿子长大了孝敬她,怎么可能把儿子给王山泉?”
“你说的对,倒是那个孩子还小,要是一直跟着邱氏,只怕长大了就是个没出息的祸害。王大叔要抢回儿子,还得多加努力。”颜青竹道。
二人谈笑着,时间不觉流逝。阿媛担心作坊这里出事,推说家里那处今日没什么生意,大家都买月饼去了。
颜青竹知她心思,也不点破。这日直到收工,仍旧风平浪静,阿媛方放下心来。
回到家中,颜青竹将厅堂里的八仙小桌搬到天井处。阿媛沏了壶香气四溢好茶,又端了盘酥松甜软的月饼。夫妻二人相对而坐,望月闲谈,倒也自在。
直到过去五日,伞坊那边也再没有人找麻烦,阿媛便彻底放心了。大抵那些伞帮的人欺善怕恶,见到百工村人多势众,不敢来犯。
因着中秋节未陪石寡妇共度,二人心中有些歉意,这日便买了些东西,打算前去南安村。
却是不巧,正打算出门,焦三柱带着秀儿上门了。
二人带着一捆茶篓,抱着一卷布匹。茶篓是焦三柱编的,他父亲从前就是做这个手艺的,焦三柱趁着空闲编了十几个,想让颜青竹帮忙找找买家。至于布匹,是石寡妇托焦三柱带来的,也是帮忙找买家。
秀儿也从包袱里掏出几样绣品,阿媛见了,不由感叹,原来秀儿的绣功这般好,比起她娘也差不了多少了,当下便对秀儿多了几分相亲之意。
于是这日便不好的再提上山的事情,颜青竹带着焦三柱去了收购茶篓的地方,阿媛与秀儿去布庄问了布价,又带着秀儿去了柳巧娘从前常去的一家绣庄。
绣庄的老板见是熟人带来的,也没使劲压价,倒给了个合理的价格,又说以后有了新花样,只管拿过来。
秀儿高兴得有些雀跃,回去的路上,话也多了起来,阿媛倒从未见过她那般开朗的模样。想来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从前的怯懦或许只是被生活压迫而来的。
晚饭在家中一同吃过后,焦三柱急于告辞。阿媛体念秀儿挺着大肚子,夜间行船颇不安全,便留他们住下。焦三柱看看秀儿,没再推辞。
夜间闭门熄灯,月色皎洁,透过薄薄的白窗纸一片朦胧。
阿媛与颜青竹躺床上亲昵了一阵,阿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低声道:“今晚上还是不要吧,这房子怕是不隔音,两间房临着,让人家听到可不好。”
颜青竹叹口气,翻身睡到自己的被窝,心里嘀咕着,早知道让焦三柱他们睡天井对面的那间房。
隔壁的焦三柱和秀儿却是另一番景象。
秀儿怀了身孕,焦三柱哪敢折腾,再说自从秀儿到了家里,他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很久没有心思做那种事情。
今日茶篓卖了好价钱,实在出乎焦三柱的意料,此刻,他躺在床上,抚着秀儿的肚子,喜滋滋地道:“原来这个茶篓的价钱不比颜青竹的伞便宜,看来我爹这门手艺不错的,可惜爹走得早,我们姊妹几个,也就我得了这手艺。以后可以多编些,没准儿这手艺比种地值当!”
秀儿轻蹙了眉头,忙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就快到秋收时节了,还是节省些体力,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焦三柱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是说往后农闲的时候,可以多编一些。没准儿,真能赚不少钱。你想想,这竹子后山砍的,又不花一分钱本钱,而且我编一个竹篓的时间,比颜青竹做一把伞的时间可省多了。今天去了茶庄,才知道原来人家就要我编的这种茶篓。这还只是一家茶庄,整个汐州,整个江南,这得多少茶庄茶商需要这种竹篓呀?我觉得,青竹说得对,我就应该回家发动弟弟妹妹都来做这个。你看他们都还小,做农活根本不得力,但编茶篓,熟能生巧,不需要多少力气……”
焦三柱越说越带劲儿,整个人脸上都蒙上了兴奋的颜色。
秀儿却从床上扶着肚子坐了起来,秀气的脸上竟有些从未见过的阴沉。
“三柱,我当初跟你好,就是因为你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你如今说这些话,是想去做篾匠了么?什么叫农闲的时候?若是你多种些东西,哪有闲的时候?”秀儿的声音竟带了些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