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
于是场面有些混乱,四人都拉扯起来。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爹娘!”远处一阵踏踏的声音,是小蛟的布鞋踩在下过雨的湿地上。天色已从傍晚的微明变作只靠星辰月光引路,在小蛟的角度看来,似乎阿媛与颜青竹正在欺负他的爹娘。
邱氏却未想太多,她只盯着小蛟的鞋子,不用细看,也知道那双鞋粘了泥巴,没准儿小蛟跑得哼哧哼哧,还把鞋磨破了。邱氏心疼地跑过去,蹲下身去摸小蛟的鞋子。
“哎哟哟,我的小乖乖,你两个姐姐在家里都不敢穿鞋,生怕得弄坏了,你倒好,新做的鞋就敢在外面跑。小乖乖,天黑了你乱跑个什么?你有个闪失,你娘我将来靠谁养啊?”
王山泉见不得邱氏溺爱小蛟的模样,觉得她迟早把儿子宠坏了,就连现在在家里,小蛟也学着邱氏的样子对两个姐姐狐假虎威,只怕将来,他这个爹也不被放到眼里了。
小蛟受了母亲关注,心中一喜,忽而一叉腰,一脸小英雄的模样,对阿媛道:“臭女人,扫把星,你家的房子是我烧的,跟我爹娘没关系!不许你们对我爹娘动手!”
颜青竹初初听到他这么称呼阿媛,很想问问这邱氏,平日里是怎么在孩子面前说道的,却听他后面的言语,不禁大为吃惊。
邱氏马上捂住小蛟的嘴,“小蛟,我的小乖乖,你在胡说什么呢?”
小蛟挣扎着,邱氏并不敢使劲捂他,生怕伤了宝贝儿子,于是小蛟的话含糊着吐出。
“就是我烧的!她是扫把星,我烧她的房子是应该的,娘你还说过,凭什么让这个扫把星富贵,我却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给她烧掉了,不便宜她,让她和我们一样穷!”
邱氏一听,一阵慌乱。难道真是小蛟把自己的话当了真,烧了人家的房子?不会呀,一个小孩子哪能这么大胆?
邱氏这次不敢手软,使劲捂住了小蛟的嘴,讪讪笑道:“小孩子乱说话,乱说话,他就是以为我们打架,我会吃亏,护着我呢,这是个好孩子呀。”
阿媛看着邱氏瞬间变化的嘴脸冷笑,“我看,这个好孩子讲的都是真话。”
小蛟还要说什么,却只能嗯嗯啊啊,手脚胡乱挣扎着,邱氏却苦着脸不敢松开手。
颜青竹看着一脸惊愕的王山泉,“孩子细嫩着呢,可别把口鼻捂坏了。”
王山泉知道了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走到邱氏身前,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了。
邱氏神情涣散,对着王山泉难得有了恳求的意思,嘴里低声喃喃道:“当家的,这种事情不能认啊,我们赔不起。”
当家的?王山泉对这个称呼感到可笑,他什么时候当家了?不过这一刻,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认怂。
“既然我当家,那就听我的。让孩子说清楚!”
小蛟没了束缚,赶忙擦了擦脸,邱氏手上全是腌臜,如今小蛟已是一个大花脸。
颜青竹笑道:“你……懂得用干草枯枝来引燃房子?”才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呢,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小蛟十分自豪,“这有什么,村里的大户过年熏肉,都是这么弄的。我虽然吃不着,但我常去看啦!肉里的油滴到火上,哧啦一声响,火就燃得更大了。只是我家的油罐见底了,不然我要倒油过来。”
王山泉听来又是心酸又是责备,不由得抹了把泪,暗骂邱氏把孩子教成这个样子,做了坏事还当做好事。
王山泉让小蛟把事情细细讲来。
小蛟不懂事,把事情当做英雄事迹一般讲来,连王山泉夫妻说了什么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众人均没想到,小蛟竟真的因为邱氏一句“烧了也不便宜他们”,而动了烧房的念头。
他趁父母姐姐四人睡下,悄悄来了村口,见颜青竹家里也没有了灯火,方按设想铺了干草枯枝,引燃了房子。
火烧得很大很烈了,也没有人发现,他很是得意,在火场逗留了一会儿,才欢欢喜喜回了家里。
今晚上见爹娘都相继跑来这边,他才好奇地跟了过来。
邱氏见小蛟讲出事情经过,泣不成声,竟跪下朝阿媛磕起头来。
“大妹子,大妹子,小蛟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原谅他吧。我当家的给你们找到了四十两银子,我也不分你们的钱,我们就这样了了吧?”她心里知道,这事情如果报官,就是大事了。而阿媛是个狡诈的,读过书的人,可不能让她报官呀。
阿媛也不拉她,由得她在那里演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的心里恐怕还不懂真正的善恶。而他背后,一个泼辣蛮狠,毫无是非曲直,只有私心私利的邱氏,一个胆小懦弱,躲在女人背后,让孩子多年来间接失去父教的王山泉——他们才不值得被原谅!
王山泉静默了一会儿,抹了抹脸上酸楚的泪痕,走到阿媛和颜青竹面前。
“这事儿既然是我儿子做的,我是做爹的自然替他揽下了,你们说个价吧。”王山泉语气诚恳,面上却无波澜。
阿媛没说话,看向颜青竹。颜青竹想了想,道:“便以卖价七两银子吧。”他曾想王山泉毕竟替他们找到了四十两银子,让他赔个五两也够了。可想到这钱以他家能力还未必还得上呢,到时候再说不迟。再则那邱氏在此嚎啕大哭,让人生厌,更不欲让她觉得他们好说话,好欺负。
王山泉应下,邱氏哭得越发哭天抢地。王山泉拉我一脸懵懂的小蛟,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让他认错。
小蛟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烧了扫把星家的房子,明明大快人心,为什么娘要哭,为什么爹要让他认错。只是他吃痛,不得不认了错。
最后,王山泉拉着小蛟,打着灯笼走了。邱氏也哭够了,狠狠地剜了阿媛与颜青竹一眼,拾起锄头,追了上去。
颜青竹默然地看了会儿他们的背影,笑叹了口气,一手抱着匣子,一手牵着阿媛从废墟中走出。
回了家中,两人将那匣子仔细擦洗干净,又将钱财都收好,这才歇下。
第二日,王山泉过来,提议由阿媛执笔,与颜青竹写了一张七两银子的借据。想到阿媛与张家谈到借据时,曾说要有保人才作数。可七两银子的数额,王山泉实在没能找到保人。
二人见他诚心诚意,倒也没要求非按律法办事。王山泉十分感激。
阿媛看着王山泉,却莫名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过得几日,村里竟传出了一个消息——王山泉抛妻弃子,独自去了镇上,还让村长杨兴农代写了一封休书,交与邱氏。据说本是要和离的,可邱氏死活不同意。于是王山泉去了里正处,说了些理由,竟是要休妻了。王山泉将当初陪嫁的几亩地也退还给了邱家,王山泉不再做农人了,他要重新做一个泥瓦匠,对此村里人是一致嘲笑的。
而对于他休妻的事情,村人的看法却不同。有人觉得邱氏泼辣,王山泉早该休妻,也有人说,邱氏虽不为人喜,却也没犯什么大错,还给王山泉生了两女一子,王山泉实在薄情了些。再说也忍了大半辈子了,这时候才说不过了,真是可笑啊。
而邱氏,在风口浪尖上,她沉默了,只是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议论她,她操起板凳就要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