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鬼愁镇（十二）

刀刃的刀尖稳稳当当?对准着这位镇民额间，压迫感强烈得令人窒息。

    不论刀尖往前一厘米亦或者当场划下，都能在镇民身上留下见血的重伤，完全没料到一瞬间就被拿捏了要害。这位镇民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剧烈，大脑预警与求生本能令他心生退却。

    不能硬刚，不能硬刚了。

    “挖。”赵如眉神情平静，口齿清晰吐出一个字。

    “好，好好好……”

    镇民步伐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刀尖的距离，他连忙蹲下身捡起铲子，开始对着泥堆铲土。

    一铲子，两铲子……

    只想通过服从降低那如芒刺背危险感的男人并未意识到有东西钻进自己大脑，等他反应过来，大脑超负荷的剧烈疼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惨叫，双手颤抖地松开铲子，捂住自己脑袋蹲在地上。

    久仁跟小原川矢先后扛着人过来时，这个镇民神色呆滞坐在一旁，直到久仁唤了一声才恍若隔世般回过神。

    “久仁，小原医生……”

    能残留在这里的记忆，全都来自之前回目的尸体。记起

    自己那些格外凄惨的死状，镇民一开口就哽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诅咒。”

    小原川矢忍住想要往下挖的念头，将视线落在镇民身上，冷静说：“有东西在操控我们的生死，如果不想再面临这些死亡与鬼的入侵，我们必须配合玉井下破开这个诅咒。”

    “我知道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男人连忙说，他可不想再体验那种痛苦死法。

    “搬人，把他们都搬过来。”小原川矢深吸一口气说。

    “行！”

    这个镇民痛快应下。

    由赵如眉负责唤醒这些喝了安眠药的镇民，帮助他们找回之前回目的记忆。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小部分镇民不配合，但在武力镇压下，全部都服从了。

    而找回记忆后的镇民，都意识到了这个诅咒有多么恶毒。

    “我知道你们心里憋着很多疑惑，但还是等所有人都清醒之后，再一一解释吧。”迎着四位镇民欲言又止的神色，赵如眉语气平静说。

    “好。”

    找回记忆的镇民都沉稳了许多，他们颔首答应，纷纷跑去搬运还处于昏睡状态的镇民。

    有个别镇民在搬运中途醒了过来，挣扎着想要逃脱，但被其他人一拥而上给压到了坟山的泥堆前，不需要赵如眉开口，他们自发地催促男人快点挖土。

    “你们有病吧！”

    这个镇民怒骂一声，但还是拗不过这群人，只能憋屈地伸手扒拉泥堆，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看他这表现，其他镇民纷纷撤退，继续搬运还在昏睡的人。

    “人都搬过来了。”

    久仁对站在坟山坡上的女生说。

    下方的镇民们自发接过活计，把昏睡的镇民强行晃醒后逼着挖土，效率特别快。

    除了没有记忆的镇民在挖，一些好奇自己究竟死了多少回的镇民折回之前休息的山坡拿起武器奔了过来，围着泥堆挖得格外起劲。

    “要不，赶夜把泥堆全部推了？”小原川矢看着围泥堆挖掘的镇民，心痒得很，恨不得冲上去一块挖。他获取的记忆有限，但他知道泥堆底下，埋着特别关键的东西。

    赵如眉看了眼天色，轻缓摇头：“现在离六点只剩一个多小时，你也看出来了，找回自己记忆后，想再挖其他人的，效率很慢。一旦天黑，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除泥堆以外，想要知道里面埋了什么，还得继续挖。”

    “你今晚是肯定看不到结果了。”

    赵如眉看着被挖去大约四分之一的泥堆，平静说：“带他们回镇上吧，今晚我留在这里。”

    “……好吧。”

    小原川矢忍住心中强烈念头，艰难点头答应，他跟久仁靠近山包把其中利害给镇民们说了。

    “晚上能有啥事啊？鬼不就在我们面前吗？依我看啊，不如回去把剩下那些人都给骗上来，让他们都清醒。”

    “就是，我看这个办法行。”

    “我倒要看看背后打我们小镇主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着情绪高涨的镇民们，赵如眉走下山坡，语气平静道：“干脆这样吧。”

    随着赵如眉开口，在场镇民纷纷熄了声，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她，沉默地等待下文。

    “你们先回去，如果过了晚上七点脑子还保持清醒，你们想上山我不会阻拦。”赵如眉镇定分析说：“之所以给你们这个时间，是因为还无法确定鬼的气息溢散后，对你们是否真的不会造成影响。”

    “如果你们被气息影响从而想动手杀我，我也不会客气，所以你们懂我意思吧。”赵如眉白皙面容浮现一个称得上可爱的浅笑。

    “就这样吧，我看就这样！”

    最初那个被赵如眉用刀尖指着额头的镇民连忙挑出来打圆场，“反正今晚也挖不开了，等白天再过来一鼓作气挖完不是更方便吗。”

    “大家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久仁在一旁劝道。

    “行吧。”

    人群里，身材高壮足有一米九的男人推开身边的人站出来，盯着娇小女生，直白说：“我对你们这些鬼，说实话不太信得过啊。你费时费力帮助我们破开小镇诅咒，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此话一出，所有镇民包括久仁与小原川矢，也将目光放在了女生身上。

    “你们有没有想过，鬼也是被迫进入这里的。鬼的气息溢散，会引起镇民的追杀，鬼除了逃跑就只剩下反杀。即便鬼不想在晚上杀人，你们会允许鬼活着吗？”

    赵如眉慢条斯理说：“我帮你们，不过是在自救罢了。除了‘鬼’这个身份与气息，我们跟你们，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有呼吸，有心跳，有情感。‘鬼’于我们来说不是一种物质成分，仅仅只是一个身份。”

    “一个被逼，不得不跟你们相互厮杀的身份。”

    事已至此，隐瞒没有任何收益，赵如眉坦然道：“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每一回目的鬼，死了就是死了。但你们要是失败，还可以安

    然无恙地存活在下一个回目里。所以放心吧，我比你们更希望能破开小镇诅咒。”

    “照这么说来，你们这些鬼比我们更紧迫。我能不能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答复？”有个镇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嘿笑一声说。

    “你想做什么？”小原川矢拧着眉头看向吊儿郎当的镇民。

    “你可以考虑，最好在我靠近你们之前。你们清醒之后沾上鬼气，我不确定那些没清醒的镇民会不会把你们当成鬼杀了，就像对付小原医生那样。”赵如眉从容说。

    在场镇民：“……”

    哦豁，他们居然忘了这一茬。

    现在双方已经站在同一条船上，已经由不得他们不配合，虽然目前看来合作也不亏就是了。

    “走了走了，?先回去，等明天带上人跟工具再过来。”身材高壮的镇民招呼其他人，算是对玉井下的答复表示满意。

    “你小心。”

    按照五人当时制定的计划，玉井下会在泥堆这里待一天。小原川矢留下这句话，快步跟上走远的镇民。

    赵如眉俯视着泥堆附近的工具与武器，迈步靠近。相原的尸体被放置了一天，经过高温暴晒，已经开始散发一股刺鼻的轻微臭味，好在只要不靠太近就闻不到。

    眼下距离晚上六点的气息溢散还剩大约一个小时，浅见空当时说好四点带家人出发，估计也快到了。虽然不知道他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家人，但从他当时的自信表现来看，估计能有八成把握。

    “玉井姐！”

    赵如眉在泥堆附近等到大约五点半，浅见空手里提着保温盒冲上山坡，兴奋打招呼，“我把爷爷他们都带来了！我们来的路上还碰见小原医生他们了，你一整个下午都在忙，辛苦了！”

    “这是我中午让叔母做的糕点还熬了营养高汤，你快尝尝！”浅见空冲下山坡后把保温盒递给了女生。

    赵如眉意外了一下，接过保温盒礼貌道了声谢。

    “玉井姐不用客气，你快吃吧。等爷爷他们过来，我会催他们挖的。”浅见空耳朵通红，殷勤又激动。

    这一整天下来，赵如眉除了凌晨的时候在相原家吃了些水果零食外，没有再进食过。浅见空不提还好，说起食物，她这具身体也诚实地传达出饥饿的信号。

    她倒是可以再忍一忍，但既然有现成的食物，她也不会客气。

    赵如眉拧开保温盖，看见里面堆叠着五块糕点。以保温盒的高度，估计还有三分之二的空间都是高汤。

    她一只手提着保温盒，另一只手拿出一块雪白糕点凑近唇边嗅了下，没闻出怪味，她神色如常地咬了口。

    味道清甜软糯，但不腻，浅见家的家庭主妇都是厨艺大师，手艺确实可以。

    “好吃。”

    迎着浅见空期待目光，赵如眉吃完一块糕点中肯点评说。

    “那玉井姐多吃点啊。”

    浅见空高兴之余，仅被看两眼，心底就浮现了紧张。

    “玉井同学。”

    穿着休闲服的诚四郎出现在山坡上，见到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跑了下来，“关于泥堆的大致情况我们听小原医生说了，辛苦了。”

    如果只有小原川矢一个人，浅见家的人不会太相信。但几十个镇民在旁充当证词，他们就是想怀疑，也得先挖两铲子再说。

    浅见空说一家人都来了，还真没夸大。除了两位老人外，四对中年夫妻与才两岁大的孩子居然都抱了过来。

    十七口人，整整齐齐。

    浅见老爷子站在山坡上看见泥堆的这一刻，忽然激动起来，他推开搀扶的两个儿子，迈着大步冲下来，“是这里，就是这里，我梦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老爷子不顾身上昂贵衣物，抢过正发呆的诚四郎手里的铲子，呼哧喘着气挖土。

    “老头子，你小心些啊！”

    老爷子的夫人边说着边在儿媳搀扶下来到泥堆前。

    赵如眉见状，提着保温盒腾出了位置，以便他们找回自己记忆。

    由于铲子不够用，浅见诚一郎甚至拿起了一把柴刀刨土，效果很不错，浅见家其他人纷纷效仿。

    在大量记忆冲击下，有人停下了动作，也有人越挖越入迷，浅见良就属于挖得入迷。

    赵如眉吃完糕点，捧着保温盒喝了两口汤解了渴。她放下保温盒时，发现坟山周边的山坡忽然起白雾了。

    这白雾来得突然，且扩散速度极快。

    赵如眉提着保温盒快步踏上山坡，除深陷在中间的坟山外，其余方向皆已经被视线无法穿透的浓郁白雾所笼罩。她伸手尝试触碰这些升腾翻涌的白雾，除了丝丝凉意外，没其它的感觉，也没有系统提示。

    赵如眉掐算了一下时间，现在离六点还差十来分钟才对。

    异常来得这么快？

    “依酱，依酱？”

    泥堆附近，诚三郎的妻子抱起玩着玩着忽然愣在原地发呆的两岁小女儿，轻声喊了喊，“依酱？”

    赵如眉立即回头，从她这个位置，可以很明显看出泥堆在极小幅度地震颤，一些细密泥沙因这种震颤话落在地上。她目光从泥堆移到诚三郎妻子身上，恰好看见她怀里的孩子张开了嘴。

    小孩子张嘴没什么出奇的，但从她面容大小与张嘴幅度趋势看来，已经大到能吞下一个成年拳头的嘴巴，绝对不是正常的两岁小孩该有的。

    “丢开她！”

    赵如眉位于山坡这个位置，想要阻止已经太极限，她大喝了一声。

    诚三郎妻子怔了下，下意识回头看向山坡上的赵如眉。就是这个动作，让她失去了最后的挣扎机会，那孩子宛如一个脑袋大小的嘴与尖锐牙齿狠狠咬在了这位家庭主妇的脖颈上。

    “嗬……”

    女人纤细的喉管被咬破，鲜血横流，浅见家其他人全被这个突然变故震撼到了。

    其中诚三郎更是瞪大眸子，看着两岁女儿啃咬自己的妻子，这画面带来的视觉刺激太大，让他彻底傻在了原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从这里跑出去！”老爷子最快反应过来，沉着脸大声唤醒还处于呆愣状态的众人，“不要管其他人了，还有意识的，快点，快跑……”

    “噗——”

    老爷子刚想扶起自己老伴离开，一声入肉声，让他下意识低了头。

    鲜红的刀刃从背后穿透了他整个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张了张嘴，唇瓣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尽最后力气推了自己老伴一把。

    赵如眉看着没有丝毫异常站起来，准备离开泥堆，结果谁料忽然将手中柴刀从背后捅进爷爷腹部的浅见空，脸上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浅见空看了眼自己紧紧握住柴刀柄的手与爷爷挺拔的背部，下意识抬头看向山坡上的女生。对上那冷漠至极的双眸，浅见空意识短暂清醒。

    可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大颗大颗眼泪从脸颊滚落下来，鼻子瞬间红了，就像犯了不可弥补大错的小孩。

    “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浅见空精神彻底崩溃，声线嘶哑地哭喊。他甚至想把柴刀拔丨出来了断自己，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站在浅见空身后扬起手中镰刀，动作狠决的浅见良手起刀落，鲜红的血液溅在了他的脸颊与衣物上。

    素来温和的浅见良了断浅见空后，推开这具尸体拿到了染血的柴刀。

    “我来吧。”

    独自挖了最多怨土的浅见良抬头看向半山坡的女生，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有一回也是这样，送走了突然失控的他们。”

    “成功了他们不会怪我的，失败了他们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