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妈妈话音一落,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低着头,不说话。
原妈妈一怒,“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个个的都没有长眼睛吗?”
所有人都同时一颤,面色有几分害怕。
原妈妈甩袖,道:“语玉,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语玉一颤,颤颤巍巍道:“方才奴婢在晾衣服,没注意看。”
原妈妈冷冷看着她,看得她有些畏惧。
“你们呢?难道都没有看见?”
原妈妈又看向其他人,眼神冷漠,语气质问。
众人低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丫鬟走了出来。
“方才我们都在做自己的事,也没发现雪巧姐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就听见碟碗碎地声,我们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南海姐姐给姨娘熬制的燕窝粥被打翻在地。”
她斟酌着,语言尽量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平静的述说一个事实。
身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丫鬟也站出来,“南海姐姐说雪巧姐姐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又拉着雪巧姐姐到那边去说了什么话,然后她们两个就争执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们也不清楚。”
南海怒瞪着她,“妙翠,你—”
“南海姐姐。”之前那丫鬟开口了,“我们只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至于那燕窝粥到底谁打翻的,我们也不清楚。”
南海怒极,“若香,你也帮着雪巧这个贱人?刚才明明是她撞过来打翻了燕窝粥,你为什么帮她说话?说,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说!”
她说着就冲过去,抓着若香大力摇晃。
“说,雪巧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卖了良心给她。”
若香被她摇晃得脸色有些发白,“南海姐姐,我没有…”
妙翠也过来帮忙,“南海姐姐,若香并没有说谎啊。我们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你这样激动,倒是显得心虚。”
话未说完,南海猛然转头瞪着她。妙翠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有些委屈。
“够了。”
原妈妈脸色难看,怒吼了一声。
南海正欲逼问的话逼回了腹中,不甘不愿的放开妙翠,回头狠狠的瞪着雪巧。
原妈妈冷冷道:“姨娘在午睡,若是吵醒了她,看我不把你们关到柴房去饿他个三天三夜,你们就知道教训了。”
南海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原妈妈又看了雪巧一眼,道:“我不管到底是谁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总之如今这事儿跟你们脱不了关系。再则,在院子里大吵大闹,闹得所有人不宁,一点规矩都没有,滚到后院去闭门思过。待会儿姨娘醒来,再行处置。”
她说完就转身进屋,也不理会南海的欲言又止。
“原妈妈,我——”
雪巧福了福身,“是。”
她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南海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雪巧,你站住。”
雪巧停下来,淡淡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放手。”
南海怒火中烧,冷笑。
“雪巧,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机了,居然敢倒打一耙。”她看了眼周围的众人,尤其在妙翠和若香两人身上狠狠瞪了一眼,道:“我看这沁园不是姨娘为尊,倒是你这个三等丫鬟说的话,比主子都管用了。还没成凤凰呢,如今就开始托大了?没脸没皮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雪巧怒极回头,“南海,我一忍再忍,你别得寸进尺。”
南海冷笑,“得寸进尺?雪巧,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这般有本事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雪巧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南海又要骂,冰阳的声音冷不防在身后响起。
“你们真的想呗关到柴房去?”
雪巧脚步顿了下来,眼神闪了闪,似有几分心虚。
南海回头,“冰阳,你来得正好,雪巧这个小蹄子,她…”
“你当真要吵醒姨娘,再来治你打翻燕窝之罪?”冰阳淡淡打断她的话,眼神却是看向未转身的雪巧。
南海哑然,气恨的转身离去。
冰阳仍旧看着雪巧,雪巧不动,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失望而冷漠。
良久,只听得冰阳低低说了一句。
“雪巧,你好自为之吧。”
雪巧身子僵硬了一瞬,听得身后脚步声缓缓离去。她转过身来,看着雪巧消失在拐角处的方向,眼神有些发怔。
“雪巧姐姐。”
稚嫩的嗓音让她怔了怔,回头,却见妙翠正看着她,一双眼睛清凉如泉水,含着几分笑意。
“刚才为什么帮我?”
妙翠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亲切的握住她的手。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刚可没有半句虚言。”她调皮的眨眨眼,天真道:“姐姐美貌,日后必定福源深厚,到时候,可别忘记照拂妹妹一番哦。”
“是啊。”若香这时候也走上来,比起妙翠的俏皮与可爱,若香乃是一个温柔的美人。特别是抿唇浅笑的时候,更是温婉而沉静,像一朵开在山风中的茶花,令人想要采撷。
雪巧眯了眯眼睛,她怎么从未注意过。沁园竟然有如此多的好颜色?便是外院洒扫的三等丫鬟,也不逊色。
“雪巧姐姐蕙质兰心,曾经又是跟在五小姐身边的,想必姨娘也是甚为喜爱姐姐,才问五小姐要了姐姐来。但望姐姐日后前程似锦,可别忘了今日姐妹之缘才好。”
雪巧看着两人,突然便似明白了什么,眼神划过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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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回了雪月阁,一句话也不说的进了里屋,躺在软榻上,单手扶额,闭眸沉思。绿鸢和红萼站在一边,对视一眼,有些忧心的唤道:“小姐?”
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苦笑了一声。
“我以为我能改变一切,看来是我太过自负了。”
“小姐,你——”
绿鸢皱了皱眉,“小姐,恕奴婢多嘴问一句。今日老太君问你中馈之权作何之人,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卸了大夫人的权柄呢?大夫人本来就是个跋扈的,今日小姐你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她,她定然不会放过小姐的。”
秋明月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她何时对我假以辞色了?以前我就是太忍耐了,才让她觉得我好欺负。倒不如索性跟她撕破脸皮,也让她忌惮几分。再说了,你没看见今天祖父和祖母的态度吗?我那么给她难堪,祖母和祖父都没有说一句话。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
她端了茶杯,茶香寥寥,熏得她的眉眼如江南水雾中迷蒙的山水画,朦胧的美丽。
绿鸢一愣,蹙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小姐,你是说,老太君和老太爷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
秋明月放下茶杯,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祖父应该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祖母,应该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祖母现在是彻底厌烦了大夫人,祖父也对她眼不见为净。我爹就更不用说了,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林老夫人说得对,如今二婶子病了,三婶子魔症了。这诺大个秋府,的确需要人来打理。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力不从心。反正大夫人今天回府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这掌家之权。今日爹当着祖母表明要提我娘为平妻,已经让大夫人对我娘的嫉妒爆发到最高点。与其让她失了权柄费尽心思的对付我娘,我倒不如退一步,让她暂时得意几天,也好缓和缓和她的怒气。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手指缠绕着腰间的丝带,薄薄的纱织腰带模糊的映出手指上淡红的伤痕,像一条条水波,晃动在她眼眼眸深处。
“再说了,这掌家的权柄可不是那么好收回的。不是还有两个帮手吗?”她嘴角微勾,流泻一缕邪魅的笑意。
“一山难容二虎,且让她们自相残杀吧,我倒是乐得自在。”
绿鸢明了的点点头,赞道:“小姐好筹谋。”
红萼眼中却有几分忧色,“小姐,那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人,一直被大夫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你让她掌了权柄,不是让大夫人如虎添翼么?奴婢瞧着,今天丽姨娘那个样子,好像在针对沈姨娘。上次小姐给她的信她好像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她不信任小姐。”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凡是都有两面性。就如你刚才所说,丽姨娘一直被大夫人打压,难道她心里就没有委屈不甘?一个已经为人妇的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就是子嗣。尤其是在青春年华还在,却已经失宠的女人,如果没有一个孩子傍身,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完了。上次在我娘那儿,我就察觉到娘身上佩戴的丽姨娘送给她的那个香囊有问题。瞧丽姨娘那个样子,应该是不知情的。我上次也隐晦的提点了她几句,想必她后来也是让人去查了的。我又让绿鸢给了她那封信,她不是愚蠢的女人,自然猜得出这一切都是大夫人在作怪。”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眼神几分寒凉几分讽刺。
“她这些年最大的心病就是孩子,如今发现自己一直未有身孕,竟是大夫人在从中作梗,她岂能不恨?你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完全对,她是大夫人的人不错,但那只是曾经而已。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生育,如今爹又不稀罕她。她便等于失去了一切,而我这时候给了她争取中馈的权利,她只会感激我。当然,有些人是不识好歹的。丽姨娘虽然恨大夫人,但是她也恨我娘。因为在她眼里,是我娘夺走了我爹对她的宠爱。”
秋明月顿了顿,叹息一声,声音里似有无尽的无奈和怜悯。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不到。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失去,加注在对其他人的仇恨上。尤其是女人。她跟着我爹多年,又对我娘一往情深,可我爹一直把她当成我娘的替身。她焉能不恨不怒?所以即便我今日让她分得了中馈一杯羹,只怕她也不会记我一分好。”
“既然如粗,那小姐为何要那么做呢?”红萼问。
秋明月笑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大夫人是百蠹之虫死而不僵,不给她设两个障碍,没几天她就记不住教训又猖狂起来。我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她又去寻我娘麻烦。明瑞还躺在床上,如今秋府正是多事之秋。”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道:“我怎么就忘记了,提平妻要经过正室的同意呢?”
“小姐,别担心了,老爷既然有那个心,沈姨…夫人提平妻是迟早的事。”红萼本来想说沈姨娘,可想到小姐都叫沈姨娘为娘了,遂又改为了夫人。眼睛却带有几分忐忑的看向秋明月。毕竟当初踏进秋府第一天,绿鸢就因为夫人两个字,被小姐罚去了浣衣房。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小姐会不会生气。
秋明月动作一顿,睁开眼睛,凤眸如雾如云,忽而清风散开,笑意舒爽。
“夫人两个字还是以后再叫吧。”
她语气尽是轻松自在,没有丝毫责备的味道。
红萼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问:“小姐,奴婢觉得云姨娘不是个简单的人。她这些年一直不争不夺的,也甚少踏出自己的院子,为人比较冷淡,但是却没有丫鬟说她任何不是。可想而知,她也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你这次让她和丽姨娘一起帮着大夫人打理中馈,是否刻意激化她和大夫人之间的隐形矛盾?”
“聪明!”
秋明月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句,“云姨娘从前可是祖母身边的人,祖母可不是糊涂的人。这几次我做的事,虽然她猜不透十分,估计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云姨娘又性子沉稳,从前跟着祖母那么多年。你说,她能简单得到哪儿去?”
她眯了眯眸子,“当年祖母身边的四大丫鬟,都不简单啊。”
绿鸢垂眸,脸色有些黯然。
“再不简单,如今也只剩下两个了。”
秋明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低落,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玉姨娘。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红萼敏感的察觉到二人的异样,但是她聪明的没有说话,只是垂头恭敬的立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秋明月才挥了挥手。
“你们下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
红萼绿鸢退了出去。
秋明月刚闭上眼睛,立即就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她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又了然的一笑。
“你如今当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见。”
话落,她躺着的身子已经被人抱在怀里,几个旋转起伏,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层层的纱帐被带起的风吹得起起伏伏,软衾锦被里空气流动着异样的香味,令人迷乱而沉沦。
秋明月怔了怔,显然还没从身边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就听得耳边传来那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又不是没来过,怕什么?我想你了,就想见你。”
他说话的时候,口中吐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了她的脖子上,熏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灼热的呼吸。
“竟说些荤话!”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气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娇软羞嗔,听得凤倾璃心间一荡。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得收紧,控制着不让她逃离自己温暖的胸膛。
“不是荤话,是真心话。”
秋明月脸色更红了,“你先起来,待会儿被人给看见了不好。”
到现在她还有些恍惚,从前自己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不过短短数日,竟与他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太过寂寞,还是受不了他的诱惑?
秋明月在心中摇头,看来她还是不够理智啊。
“你在想什么?”他如玉的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眼睛与她对视。美绝人寰的容颜近在眼前,秋明月呼吸不由得滞了滞。低骂一声,“妖孽!”
凤倾璃愣了愣,又笑了。
“我可以当做你在夸奖我么?”
秋明月撇开头,“少自恋了。”
“哦?”
他也不再扳过她的脸,而是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话语气缠缠绵绵,呼吸轻柔而灼热,喷在脖子上的肌肤有些麻痒。秋明月不自在的躲了躲,嗔骂道:“说你长了张祸国妖孽的容颜,简直就是蓝颜祸水,专门来祸害天下的。”
“呵呵呵…”他低低笑起来,甚是愉悦。
秋明月羞恼的转过脸来,“你笑什么?”
凤倾璃笑着抬起头,压在她身上,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红,他却是越发愉悦。手指摩挲着她的红唇,眼神微暗。
“你一句话说了三个‘祸’字,我可是祸害了你?迷惑了你?”
唇瓣上传来清晰的触觉让秋明月心跳加速,对上他如暗夜深邃的眼睛,她更是有些慌乱。锦衾暖被,纱帐飘飞起伏,静谧的空气中混合着两人的体香。在空中交缠融合成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愈发沉沦在这样暧昧低迷的气氛里。
尤其是,他如今就这样压在她身上。眼睛就这样直直的对上她的眼,温柔,缠绵,柔情似水…
秋明月忽而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在心底暗骂自己花痴,居然差点受不了她诱惑而失态。
“谁被你迷惑了?走开,要祸害就祸害她人,本姑娘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才不会被你这一张脸给迷惑了。”
她说着就要去推他,这样的情景,两人又如此暧昧。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会发生什么。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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