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梁山眼下出了内讧,有叛徒为了讨好朝廷,才将你们的藏身之处告了密。今日我央求风门水夫人、以及……”
看一眼史文恭,没想好要不要说明他身份。
包道乙却十分凑趣,眼下受人恩惠,明智地不提旧账,赶紧说无妨无妨,诚诚恳恳问道:“这位武功高强个英雄,伊是哪位?”
潘小园余光看到史文恭轻轻摇头,立刻开始信口胡编:“是我远房表兄。”
假装没看见史文恭脸黑,“……嗯,我们一道闯一次台狱,将你们带出来,也算是将功补过。这几日几位多有受罪,我……代梁山众兄弟,向各位赔礼。”
说毕,深深一福,态度真诚。她有意不用“救”字,只说将他们“带出来”,以显己方毫不邀功。至于代替梁山兄弟赔罪,她想着,起码梁山上大部分兄弟,只要是和武松一般胸襟的,必定不会介意朝他们说一句抱歉。
方金芝和两个下属互相看看,知她所言不虚,终于收了恨意,点点头,哑涩道:“这是六娘侬个态度呢,还是梁山个态度?”
潘小园心中一凛。圣女的问话一针见血,乃是问她,这次营救是不是她擅自行动,到底有没有得到梁山的许可。
老老实实答:“梁山那边态度如何,我也全然不知。但……”想了一想,给她推算了一个概率,“但你若要押梁山回心转意,我给你两成的赢面。”
方金芝虚弱笑笑,不慌不忙地说:“即便如此,我也领情。救命之恩,勿敢相忘。梁山事务,我也不便插手,相信侬好汉们自有分晓。”
潘小园立刻摇头,诚恳说道:“好汉们有何分晓,眼下也全然指望不上。但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梁山看个究竟?”
虽然梁山招安、对敌方腊,似乎是将她之前的努力抹为平地。但她想着,就算是那局最臭的棋,离最后弃子认输,也还有四五年时间。但有希望,总不能放弃。
史文恭指望不上,眼下只能向明教示好,有些沽恩市惠的意味,算不上光明磊落。
方金芝默默不言,半晌,才道:“这个再议。但不晓得娘子可否帮人到底,我……大约还需要休息几日,身子才能复原个。”
这便算是表明态度,不把她和梁山“连坐”了。潘小园赶紧说:“可以,不过……”
话没说完,被远处水夫人遥遥打断了。
“潘老板,咱们的单子里可不包括收人留宿。”
潘小园赶紧说:“花钱租你们的地方呢?”
水夫人缓缓走过来,跟方金芝几个人都见了礼,才严肃说道:“潘老板,不是我们不给面子。这次闯了台狱,事情闹得太大,我只怕……会有开封府的人找来。你们若留下,既害我们,也害你自己。”
潘小园吃了一惊。风门的沟渠网络不是号称最为安全隐蔽,水夫人本人,不是十五岁后就没见过开封府公人长什么样儿么!
但她也知道,官府不是不知道风门的存在。只是过去他们坑蒙拐骗,小打小闹,也就懒得追究,官匪乐得和平共存,政绩上也说得过去。
但这一次他们是闯了御史台,劫了朝廷钦犯,开封府再也无法粉饰太平。若是上面雷厉风行地要求破案,以“劫匪”们如此神出鬼没的路线,风门自然是头一号嫌疑对象。
在过去的日子里,开封府也曾下决心整治沟渠盗匪,譬如封住所有下水道出入口,派精干捕快进去抓人。但这么做一次成本太高。最近的一次沟渠大搜捕,据说还是在哲宗时期。
一个小弟匆匆跑过来,对水夫人耳语几句。
水夫人神色微变,正色道:“潘老板!你们必须半个时辰之内离开这里。至于我们风门的兄弟姐妹,自有藏身之处。”
她迅速点头,还不忘生意上的诚信,见缝插针问:“尾款怎么送?”
水夫人十分坦然地答:“若是我们躲过了这一波,自会有人去向你去讨。若躲不过,便让你占便宜。我们既接了单,风险自承。”
难题一个接着一个。且不说包道乙、方金芝行动不便,单是向何处转移,就让人十分伤脑筋。潘小园心中飞速掠过自己那些遍布京城各处的房地产——倒是有不少能够藏人。但若是贸然回到地面上,不出三五步,定会撞上全城搜捕的官兵。
突然心中一亮:“地道通不通白矾楼?”
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白矾楼那个让她自由出入的楼梯密道,底层似乎有个上了锁的地窖。倘若这密道是风门的“势力范围”,那地窖也必定能够和沟渠相通。
果然,水夫人嗤的一笑:“潘老板倒是好脑筋。我派人送你们过去。只是进了白矾楼以后……”
“就和你们毫无相干。就算被捉了,也无怨言,也不会供出你们来。”
水夫人真心实意地跟她道声谢,眼一眨:“那么这次,算是合作成功。咱们各自保重。”
突然又想到一事:“那,燕青呢?”
“好好儿的在城南小三角渠里呆着呢。潘老板若不介意,这个人我想留下。他会易容术,又会说话儿,对我们倒有些用处。”
潘小园赶紧点头。正愁没地处置这个可恶的万人迷。想提醒一句水夫人,说这人情商魅力太强,当心被他忽悠瘸了,转念一想,水夫人自己就是催眠大法的传人,还怕他一个燕青?
水夫人接着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史文恭,“史老板,你杀人太多,敝处可也不太好留了。”
史文恭早知道她会是如此态度,笑一笑:“不会连累你们。——六娘子,借你白矾楼的方寸之地,让小人容一容身如何?”
潘小园忙道:“说的什么话,难道还赶你不成!”
见史文恭笑了,忽然有些尴尬,不忘补充一句:“但东京并非久留之地。我终是要去梁山的。到时,你……”
你跟着我,去找武松?
史文恭蓦地焦躁,低沉沉问:“独善其身不好么!”
她一扬头,斩钉截铁,“不好。”
周围几人听得糊涂,只觉得他俩话中有话,听不出话语后面的意思。
包道乙看看史文恭,又看看潘小园,脑袋里回忆轻飘飘,眉头越拧越紧,简直成了个皱纹组成的太极图。突然福至心灵,大喊一声:“侬是那个曾头市史文恭!”
潘小园脸上一红一白,深切佩服贼道人的记忆力。知道终究无法长久瞒下去,赶紧点点头,脑子里组织一下措辞。
史文恭却从容不迫地接话:“某便是。若是贵教还想和某做朋友,今后以史三郎相称便好。若要杀我,便提我真名。”
早就不爽潘小园那句拙劣的扯淡,这会子见她被戳穿,幸灾乐祸,正好顺水推舟地挑明身份。而最后一句话的暗示更加明显:已经把最致命的把柄交到对方手里,足见诚意。
包道乙皱皱眼睛,捏捏鼻子,将头上道冠扶扶正,下意识摇摇头。他可记得史文恭当日在梁山上的“光辉事迹”——坑蒙拐骗一样不少,不太像是积德行善的好人。更别提,当日那个让他把命捏在手里的潘小娘子,此时也莫名其妙跟他做了朋友,更让他觉得此人有猫腻,说不定得到了风门催眠术的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