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正中明黄宝座旁单独放了一把太师椅,上面端坐一位花白发须的老者,身旁毕恭毕敬陪候的是太子奕杬。千秋节时姐夫江沅曾指点过,此人是太子的岳丈、太子太傅、老国公冯堪。
兄弟三人正与各位师傅见礼,三皇子奕栩和五皇子奕杊也来到,殿中一时寒暄、交谈,颇为热络,全无大考的紧张肃然之气。
不一会儿,钟楼敲至巳时,所有人出到殿外迎候御驾。
京中各院各部早在正月初六就开衙办公,正月十五后各地方的奏报也到了京城,隆德帝可说得是日理万机,遂进到殿中落座,再无暇多与臣子们攀谈,环顾各位师傅与皇子,便讲起尊师重教,缅怀一番自己仙逝的恩师。
皇子们应考的桌椅正对龙座,前排正中是太子,左右是三皇子与五皇子;后排正中是林侦,左手奕柠,右手奕枫。隆德帝这一眼看下来,林侦不知为何,觉得头顶有些烫……
大家就座,文华殿的经学师傅开始发题,隆德帝亲自上手点香。这是一种专门用来计时的香,比平常的香要耐燃,足有两倍的时间,即便如此,一炷香也不过三十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是长篇大论的八股,要考的是短小精干的开题论述,一篇文也就二百字左右。看似短,却要把论点、论据阐述清楚,要精准有效又要一气呵成,每个字都不能浪费。林侦私下里练过上百次,可他古文底子远不如这些皇子,一多半的时间都要花在斟词酌句的行文上,所以审题与立论选择绝不能超过五分钟。
试题拿到手中,林侦立刻打开,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是这么个题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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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恭世子
宣白的纸上赫然三个字:《恭世子》。
《恭世子》是春秋时候的一个故事,世子申生乃晋献公之子,继母骊姬为了立自己的儿子奚齐为世子,构陷申生企图谋反引晋献公怒下杀令。同父异母的弟弟重耳劝他逃走,申生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拒绝出逃,后自杀。死后,谥号“恭世子”。
《礼记》是一部关于仁义道德的儒学经典,宣扬的不过是忠君孝父之理,对此大加赞赏,可此时此刻,坐在隆德帝的眼皮子底下,林侦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在记载中,申生还有一句话:“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意思是说公如此喜欢骊姬,我如果这么做会伤了他的心。足见晋献公有多宠爱骊姬,可史书上记载骊姬不但觊觎公位,还与他人通奸,淫//乱宫闱。
在这以文祭师之际,隆德帝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君王、这样一个妃子、又是这样一个儿子?
林侦抬起头,那宝座上的人正与太子太傅冯堪轻声耳语,一双眼睛看过来,温和,慈祥,甚而还含着笑意。林侦不觉蹙了眉,皇父,你是想让我表达甘为君父而死?还是在暗示骊姬之乱?
前后左右的兄弟们都已开始落笔,林侦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这个题目分明是给他的,他却完全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再低头,香已经燃去三分之一,容不得多想,林侦提笔蘸墨……
……
一炷香尽,皇子们的考卷被收起,先呈阅龙案。隆德帝一张一张翻过,慢条斯理,林侦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居然是毫无波澜,一点区别都看不出。
隆德帝阅完,直接传给了冯堪,而后再与各位师傅传阅。待到每个人都看完,开始评论挑选。这考试只点第一名,皇帝点一名,冯堪点一名,而后师傅们复议,复议最多的那一个拔取头筹。
不要以为师傅们都只会拍皇帝的马屁,这些文渊阁、文华殿的饱学之士们一年一度与皇帝论学、论文,都要表达自己的见解,且点评的都是皇子,说哪个好皇帝都高兴,不一定非得是他自己选的,因此上,这些年隆德帝与冯堪可谓输赢各半。
传阅毕,师傅们相互碰头,窃窃私语;冯堪也与龙座上的皇帝凑近说了些什么,而后落座,手中握着一张考卷。
“奕枫,”
龙座上一声唤,十分随和,奕枫立刻起身,俯身行礼,“儿臣在!”
“恭世子之‘恭’做何解?”
“回皇父,‘恭’乃遵行、肃敬之意。世子申生含冤受屈,不辩以伤君父之心,是为‘遵’;不逃以暴君父之过,是为‘敬’;重托狐突,再拜稽首,杀身取义,忠孝两全,实乃大恭大义也!”
隆德帝又问,“天下可有无父之国?”
“回皇父,天下无有无父之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天子,统四海天下;父生儿,筑血肉之身,何以而辩?何以而逃?”
奕枫言罢,隆德帝点点头,看向冯堪,“冯师傅,朕问完了,你问吧。”
“老臣遵旨。”
冯堪起身接下口谕,转回头将手中抽选出来的卷纸展开,面对所有人。
宣白的纸上“恭世子”的“恭”字赫然被划掉,不看底下的论述,单是那浓烈的墨迹就触目惊心!皇子们见状都是愕然,看过考卷的师傅们此刻也不再言语,都看了过来。
“七殿下,”
老冯堪一声唤,林侦忙起身,“冯师傅,”
“这可是你所为?”
“是学生所为。”
“因由何在?”
“回冯师傅,学生以为世子申生不配‘恭’之号。”
“你说什么??”将将入座的奕枫不觉乍声反问,“圣世子,杀身以存国之大义,屈己以护家之亲睦,上敬君,下孝父,不配一个‘恭’字??”
林侦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对向堂上:“申生,遭人陷害,却拒表清白;国将沦,江山祸乱,民不聊生;为全一己之名,不能挺身而出,明辨是非,整肃朝纲;身为世子,弃黎民百姓于不顾,实在是国之罪人!何义之有?后//庭深宫,女子小人毒如蛇蝎,惑君父之心,乱纲理伦常,身为长子,不能为父分忧、为弟榜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行取断,又何孝之有?世代传颂其忠、其义、其孝,陷君父于不义、遗臭万年,陷社稷于动荡、生灵涂炭,似此等自利畏命之人,怎配得‘恭’之贤名?恕学生不能苟同。”
“你!”
林侦心平气和,大殿之上,朗朗语声,字字清晰,奕枫一时语塞。
冯堪微微点头,“那老臣再问七殿下,若汝为申生,又当如何?”
“不逃,不认罪。”林侦回道,“吾当力证清白!身为臣,不能欺君罔上,定将篡夺之情呈知君王;身为子,不可乱去伦常,定将奸惑之实据告老父;即便贬身遭死,青史自有公论;绝不会沽名钓誉,愚忠枉孝,污真士之气节!”
“好啊!七殿下真乃大义之忠、大义之孝!”冯堪激动得老声颤抖,回头拱手向上,“皇上,老臣点七殿下!”
林侦立刻俯身参拜:“多谢冯师傅!”
大殿之内,隆德帝接过冯堪手中的文章又看了一遍搁到一边,抬起头,“朕点皇九子奕枫。你们呢?”
殿中安静了片刻,师傅们纷纷道,“臣复议皇上!”
“臣复议太傅!”
一个个复议过后,隆德帝险胜一票,九皇子奕枫拔取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