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卷子发下来之后,唐诩看到梁若耶急急忙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方包包,揣进兜里,然后低着头飞快地去了厕所,他正好从梁若耶课桌旁边走过,鬼使神差地,拿了那张卷子。
他神情镇定自若,同学们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拿走她这张卷子呢?
这个问题后来唐诩想过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能得出一个合适的结果。他严密的逻辑好像到了这上面就什么作用都起不到了,拿走梁若耶的卷子,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偶然行为。
是他在漫长无望的少年时代当中,对这段爱恋做出的唯一一个回应。
依然还是对方不知道的。
尽管他表面看上去对这段感情毫不在意,但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渴望回应吧。
就是那次事件之后,唐诩发现自己心理素质还挺好的。他把卷子往书包里一放,再也不管梁若耶是不是等下上厕所回来会很着急地找那张卷子。他像是个幼稚的小男生一样,觉得看着她着急,好像也不错。至于为什么不关注,那是因为他知道,谁也不会把梁若耶卷子不见这件事情,跟他联系起来。就算真的问到他,他也有理由搪塞。
至于为什么是这张卷子不是其他卷子,唐诩想,大概是古诗词鉴赏选的那首词,很贴合他的心境吧。
这些年来,他将这阙词,抄过了无数遍。
“少年□□老来悲”,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对这段爱恋,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老来回想起来悲从中来罢了。
为什么要悲哀?是因为从来不曾努力吗?
不,应该是努力也没有结果吧。
他虽然看上去淡然,说到底,心中还是介意这件事情的。
唐诩把那张卷子拿出来,细细看了一眼。上面蓝色的墨水笔已经有些洇了,上面还因为时光的变迁,变得有些泛黄。他伸手,细细抚摸了一遍上面的字迹,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安慰自己,反正他对自己说:还好,虽然没有表白,但总算是努力跟梁若耶靠近了一些了。
将来就算想起,也不至于后悔当初没有努力吧。
他将卷子收好,从书房里出来,正打算去洗个澡上床睡觉了,没想到电话却响了。
唐诩拿起来看了一眼,看到上面那个号码,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不是别人,是姚安安。
并不是他想接这个电话,而是因为他知道姚安安的性格,如果不接,不知道后面她会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来。
“喂?”唐诩对电话那边说道,“打电话干什么?”
“不能打电话吗?”姚安安吐字都听不清了,隔着电话又感觉她喝了不少酒,“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唐诩,你还是真是薄情。”
唐诩微微翻了个白眼儿,“什么新人旧人,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可是你从来不是什么“旧人”。
很显然,他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这句话姚安安也想到了,轻笑了一声,声音当中尽是不尽的嘲讽,“唐诩,我以前觉得你铁石心肠,我怎么捂都捂不热,当时觉得,还好,天底下没有人能把你捂热的。可是现在看来,竟像是我错了。”
不患寡患不均,人心从来都是这样。
唐诩没有做声,而是问道,“你如果只是想发泄情绪,我想这些年你也发泄过不少,不用专门打电话来跟我说。我还要休息,先挂了。”
他正要挂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梁若耶一声尖利的声音,“唐诩你敢——”像是看到唐诩挂电话的手一顿,她在那边“咯咯咯”地笑开了,“唐诩,你今天要是敢挂电话,我今天晚上就从宝安大厦上面跳下来。”
宝安大厦,是他们这里市中心旁边一栋比较高的大楼,算是个地标性建筑。
唐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任谁被人这样威胁,都不会觉得舒服。尤其是他这样自傲的人。
姚安安长得很美,他不否认。但是这性格太极端,而且稍有不如意,就闹着要死要活的。别人不知道她,唐诩却是清楚的。
又或者,她只在唐诩面前,表现得这个样子。
其他男人,姚安安手到擒来。只有唐诩,这么多年,求而不得。
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她才格外在意,格外想要亲近唐诩。
人性本贱,大概如是。
唐诩微微抿了抿唇,想到今天才跟梁若耶说的事情,他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十分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你想跳就跳吧,反正不关我的事情。”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刚刚挂了电话,姚安安又马不停蹄地打了过来,唐诩看了也没有看一眼,就直接给她挂了。
姚安安如果真的有勇气死,哪里还有心情跑来跟他打电话?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威胁别人。况且,姚安安如果真有那个志气一死了之,又不会苟延残喘活到今天了。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这样的花招以前她就玩儿过无数次,当初唐诩就没有理会她,不至于在她喊了这么多次狼来了之后还真的信了她。
姚安安看着手上电话屏幕暗了下去,冷笑了一声,随手把手里的啤酒瓶子往栏杆上一砸,玻璃瓶子砸在栏杆上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发出“砰”地一声响,立刻把原本在旁边接吻的一对儿小情侣给吓了一跳。
那个女孩子转头,看到也是一个年轻姑娘,立刻就不怕了。在她男朋友的怀里抖擞了精神,冲着姚安安吼道,“你干什么呢?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姚安安抬起头来,在变换莫测的霓虹灯中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将那女孩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声说道,“就这种姿色,也敢出来站/街?你那个男人,口味可真重啊。”
她一开口就骂人,骂得还这么阴损,加上一张脸本身就长得好看,一副恃靓行凶的样子,十分容易、尤其是女性炸毛。这下那女孩儿就彻底炸了,一把薅开男朋友的手,走到姚安安面前,指着她鼻子骂道,“你再说一遍贱人?”
姚安安一张嘴,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她偏头,完全一副挑衅的模样,“贱人你骂谁?”
这个套路这些年来被人玩儿了无数多次,那姑娘当然不会再上当。但是看到姚安安这么有恃无恐,更加觉得她那张好看的脸碍事,她二话不说,抡圆了手臂,一个耳光直接往姚安安脸上抽过去。
姚安安其实是心情不好,借着喝了酒耍酒疯。她这个人,从来都是把“时务”这个词分得十分清楚的。她既能在杜沛霖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写给自己的情书念出来,也能在杜沛霖功成名就之后,若无其事地挤走梁若耶,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份带血的爱意。
她是把“现实”这两个字,贯彻了个彻彻底底。
哪怕就是唐诩,假如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光环,她自己都清楚,她也不会爱了这么多年。
这其中固然有求而不得的人性本贱,也有被光环闪瞎了狗眼,还有姚安安身为一个大美人的自诩。
她认为,长成她这样的,当然要匹配这世间最好的男人了。唐诩就是她认可的这些男人中的一个。尤其是他还不怎么搭理自己。
姚安安这些年来跟人撕了无数场,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别样的眼力见儿,知道这两个人看打扮都很普通,不是什么来头大的人,脸上又都还带着几分稚气,就算不是在校大学生,也是刚出校门的,十分有恃无恐。
那姑娘一抬手她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连忙往后面一退,眼看着那姑娘的手指要扫到她那张金贵的脸蛋儿上了,伸手一把格开,冷笑着打量了那姑娘一眼,“什么货色,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见那姑娘脸上露出几分不服气来,她冷笑一声,随手将手上刚才砸碎剩下的那半个啤酒瓶子往旁边的花坛里一扔,直接用牙咬开手上另一瓶啤酒的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口,冲那个姑娘笑了笑,“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不信啊?还觉得很不服气?”
回应她的,是那个姑娘狠狠的一个白眼儿。
姚安安仰起头,大笑了几声,又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伸手拍了拍那个姑娘的肩膀,“你看着啊。我马上就叫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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