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人善,点头问他们老爷在哪。
丫鬟有些为难的说道:“夫人,老爷正在陪姨娘用药。”
蕙娘犹豫了下,道:“带我过去看看。”
丫鬟哪里敢拦,在前领路让蕙娘走入屋内。
刚一进去,蕙娘就看到林正则正坐在床边端着瓷碗,神色温柔的喂常姨娘喝汤药。
见到他这样的神情,蕙娘一时有些发懵,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林正则这样的表情了,即使是再被他接回府中,他轻声细语的对自己说话时,这种怜惜的表情也从未见过。
对于她的到来,林正则最先注意到,他下意识的皱眉,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林琅害常姨娘落胎的事情他还是认为有蹊跷,而且并不觉得林琅清白,又因为林怀瑾的态度牵连蕙娘,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被这样问,蕙娘窘迫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说:“夫君,我、我是来看看常姨娘的。”
蕙娘上前两步,见到了脸色苍白消瘦的常姨娘,还未开口说出几句宽慰的话,常姨娘竟然往后一缩,怯怯的抓住林正则的袖子,偏过头去:“夫人,我的孩子已经没了,你、你放过我吧。”
闻言蕙娘霎时愣在原地,她笨嘴拙舌,而且本就不喜常姨娘,当然也不算是真心实意的来看望,只是被常姨娘这么一说,顿时又手足无措了。
磕磕巴巴的半天,蕙娘只能吐出一句:“你说什么呢。”
她心中焦急林琅的事,又有些埋怨气愤,语气不太好,惹得林正则立刻皱眉。
“好了,人你也看过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这话时,林正则一下一下抚着常姨娘的肩膀安慰,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蕙娘。
蕙娘抽了抽嘴角,脸皮都觉得烧得慌,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开口说:“夫君,大夫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
林正则毫不在意的随口问:“怎么,你身子不爽?”
“不是我,是蓁蓁,她病得厉害,得找大夫看看——”
啪的一声,是林正则突如其来的将仅剩药渣的碗摔到地上,碎片飞到蕙娘脚底,惊得她差点倒地。
“你怎敢在缠缠面前提她!”林正则怒意满面,显然是想为常姨娘讨公道,“你身为林琅的母亲不好好教导她,如今还为虎作伥,跟着她一起来骗我?”
“什么生病,前几日我看她还好好的,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打死她也不承认么,哪里像是会得病!”
蕙娘急的又要哭了,可常姨娘在此,她不甘示弱,死死的咬住嘴唇,顶着林正则的威压,艰难开口:“夫君,蓁蓁是真的病了,不信你去看看。”
“我才不会看那个不孝女!”他斜了苍白颤抖的蕙娘一眼,随后厌烦的移开视线,嘴里依旧说着刺耳的话:“你说你养的孩子,自从到了京城,不是闹就是打,琴棋书画样样不懂就罢了,还不守清白。”
他轻声嘟囔着:“以为那些人给她送些东西就攀附上了,真是异想天开。”
林正则自然不敢直言说出端王与太子的名字,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言下之意。
蕙娘的嘴唇抖得打颤,她自然相信自己的孩子,可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毕竟这些事林琅从未跟她说过,可如今,竟然连林正则都这么说,蕙娘真的是心痛至极,思来想去,她也不做纠缠,只央求道:“夫君,你就让大夫过去一趟吧,不会耽搁太久,不行的话,我再派人去找个大夫,不会误了这里的诊治。”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回去吧!”林正则懒得再和蕙娘说一句话,甩了甩袖子,指着房门让她离开,“缠缠刚刚没了孩子,要好生休息,你不必再来了。”
蕙娘不死心,轻声喊:“夫君——”
回给她的,是林正则嘶声的大吼:“滚!”
蕙娘整个人都怔住,缩在满脸怒容的林正则怀里瑟瑟发抖的常姨娘,故意朝蕙娘露出一个嘲讽又欣慰的笑,她一手勾住林正则的脖子,轻声软语:“夫君,别这样,她也是为了孩子——”
林正则低头缠绵的看着她,语气轻柔极了,哪里有刚刚对蕙娘嘶吼的模样:“那谁在意我们的孩子?缠缠,你就是太善心,才会被害成这样,放心,夫君护着你。”
常姨娘眼含泪珠,“姐姐毕竟是夫人。”
林正则:“她算什么夫人——”
常姨娘眼眸倏地一亮,几乎以为他下面一句话是想扶她上位的时候,待在一旁的蕙娘突然发声,而且令两个缱绻对视的人瞬间都震住了。
“你休了我吧!”蕙娘用她一生中最高的声音朝林正则喊道,“林正则,你休了我吧!”
什么夫人的位置她不稀罕,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要死了,现在她要大夫去给蓁蓁看病!
面对两双惊愣的双眼,蕙娘感到从脚底有不断的热流涌上,心底那口气第一畅快的吐出,她指着林正则喊道:“当初我嫁你时你有什么,除了一堆书你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和我说的,我不求和你共富贵,只求你让我找大夫给蓁蓁看病……”
“若不是你不答应,那就休了我吧!”
林正则松开常姨娘,高大的身子站起,走到蕙娘面前怒喝:“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蕙娘浑身都在颤抖,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往后退一步,因为她清楚,只要自己退缩,就请不来大夫,林琅就会死在屋子里,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呢!
哪怕是顶撞她的夫君,她也要一试。
她深吸一口气,“夫君,若是你还记得从前我们的一点好,就让我给蓁蓁请个大夫吧,要是她出事,我也活不下去了,干脆一脖子吊死在府门口吧!”
林正则脸皮抽搐,强压着怒意,他从未想过在他面前永远柔顺的蕙娘有一天竟然会对他大喊,甚至说出让自己休了她的话。
然而在他海啸般的怒意后,竟然还有一丝丝的恐慌。
他极力掩饰这令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害怕,良久才低沉开口,指着门外:“你走,随便你去请大夫还是买药,所有的用度你们自己承担。”
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