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网,庞大而复杂。
再顺着这千丝万缕理下去,就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盘根交错的秘密。
为了不让她死死地捏着杯子,南行止为她倒了好几次茶。
“楼三娘,若是你所言为真,你可知后果?”南行止按住成青云僵直的肩膀,抢了一句。
楼三娘苍白的唇勾了勾,“世子,若是你身上背负血海深仇,你会考虑后果吗?”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冰冷如雪,“杭州画舫沉没、天牢失火、蜀郡太守的罪行,杭州巡抚的恶性,甚至更多更多,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答案?或者,问一句更直接的,你难道就不想为瑞亲王殿下报仇吗?”
南行止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地摩挲着袖口。
成青云皱眉,忽而起身,拉住南行止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她走得很急,带起的风将衣袂吹得凌乱,南行止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为她理了理衣襟。
“楼三娘的话可信吗?”成青云很不确定地问南行止。
南行止轻笑,有些不甘,“我只恨三年前,我还在父王的荫蔽之下,京城里的许多事情,我办起来,其实很是掣肘。”他轻叹,“楼三娘的话是否为真,你还得去问问成青岚。”
成青云正有此意,闻言点了点头。
“世子,”她抿唇,“庶母刘素芹被掳走了,只怕……只怕我与青岚的身份,都藏不住了。”
南行止好一会儿没说话,带着她慢慢地往外走,“只怕这一次,会是一场硬仗,对方来势汹汹,而且筹谋多年,青云,不要害怕。”
成青云抬头看着他,她手心微凉,缓缓地叹气。
两人停在一棵碧玉妆成的柳树下。她抬手拂开随风摇曳的柳叶,说道:“世子,说不怕是假的,我真的很害怕。”
南行止轻轻抱着她,将下巴轻轻地放在她发心,“我们也并不是没有准备。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哪怕用尽瑞亲王府一切力量,我也助你打赢这场仗。”
成青云呆呆地,迟缓地点头。
“此时,只怕禀报我与青岚的身份奏折,已经呈到了皇上的桌案上了吧?”成青云喃喃地说道。
南行止静静地端详着她,蓦地轻笑,“如此也好,我也想看看你着女儿装,到底是什么模样。”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她脸上淡淡的一层薄粉,似要将她脸上的伪装抹去一样。
成青云微微低头,紧张和忐忑倒是被局促和窘迫掩盖了。
两人并未久留,成青云再去看了看一双弟妹,又吩咐了照顾两人的嬷嬷琐碎的事情,便与南行止一同离开了。
回到王府,果然得到消息,成青云与成青岚两人的身份,已经传扬出去了。
只怕又是满城风雨。
成青云回了卫宅。无论如何,此时,不能留在王府之中。
傍晚时分,皇宫之中来了旨意。成青云与卫则风胡柴等人跪候接旨。
“青云兄……”卫则风上下打量着她,“皇上让你明日入宫上朝,到底是何意啊?”
成青云起身,看着远走的传旨宦官,许久无言。她回身,看了胡柴一眼,胡柴眉头紧蹙,十分愧疚地看着她。
她转身入了宅院,也不理会卫则风等人,打开从蜀郡随身带来的物品,一一查看。
她一一抚过,仔细检查,最终将南行止为她准备的一套襦裙翻了出来。又打开匣子,拿出母亲留下的簪子。
轻柔而慎重地放在了床头。
临头了,反而越发平静,越发镇静。晚春的夜,无星无月,天朗风和,朗阔的天幕,映染着京城灯海的霓色。
京城的晨钟,如期而至。成青云比往些天醒得早了些,到京城的日子,京城的晨钟就像唤醒天地的磬响,若是某天听不见了这钟声,只怕成青云还会不习惯。
虽醒得早,可她精神抖擞,起床时,不带半分惺忪困意。依旧是朝服加身,依旧是官靴蹀躞,仿佛与往日上朝并无不同。
开了门,迎面扑来清香而湿润的晨风。
厨房的灯火亮着,清婉在灶前前后忙碌,胡柴便帮她看火。
她刚一出门,胡柴就听见了动静,立即扔下手中的柴火,起身走了出来。
清婉也随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刚出锅的包子和清粥。
“先生,吃了东西再去上朝吧,时间还早,来得及。”清婉说着,将早膳端进了屋,放在桌上。
成青云邀胡柴一同吃早膳,胡柴有些心虚,到底还是沉默地与她同桌吃了早膳。
“先生,”清婉疾步走进了屋子,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说道:“门外有马车候着呢,是来接先生的吗?”
成青云愣了愣,连忙正了正衣冠,快速与胡柴出了院子。
光线朦胧暧暧,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车夫和驾车的马匹,她十分熟悉。
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下了车,向她行礼,“大人,世子让奴婢来接大人上朝。”
成青云点了点头,敛衽上了马车。胡柴也取了马紧随。
车马辚辚,平稳地驶过青石板,道路两旁晚春里茂盛的杨柳,笼在薄薄雾霭里。
成青云掀起车帘,见悠长又宽阔的街道上,飞起轻烟柳絮,杨柳风里,家家户户依稀有了人声,隐约相闻。
马车悠悠地拐过街角,皇城巍峨宏伟的轮廓,便压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