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路,是怕我趁机逃走吗?”成青云讥诮地说道。
楼三娘从包袱中拿出药来,褪去成青云肩膀上的衣物。她上船时,披着一件斗篷,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伤。
冰凉的清水将肩膀上的血洗净,再上药粉。
楼三娘将药涂匀,轻缓地说道:“成员外郎,哦,不,成公子,上了船,船开了,除非你插上翅膀,否则你真的别想回京城了。我会时时刻刻看着你的。”
“胡柴呢?”成青云突然想到胡柴,“他没事吧?”
“大约没事吧?”楼三娘说得漫不经心,“我只是把他药昏了而已。”
成青云转头,看向窗外,船已经起航,两岸的房屋楼阁,快速地后退。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楼三娘。
楼三娘原本以为她会愤怒或者悲伤,她看着成青云那双水润明湛的双眼,心里微微一软。
“有吃的吗?”成青云平静地看着楼三娘,“我很久没吃东西了。”
楼三娘愣了愣,从包袱中拿出几颗枣子,还有些干饼,“暂时只有这些东西,等船靠岸补给的时候,再想办法找其他东西吃。”
成青云起身,靠在床头,楼三娘倒是体贴地为她在背后垫了软垫。
和着水吃下了饼,又吃了几颗枣子,成青云似恢复了不少力气。
流水潺潺,江面雾霭淡淡,风卷淡雾,江水映月。船无声地划过粼粼水面,在江水之上,留下一条蜿蜒而连绵的银色水痕。
两岸蓬蒿迤逦,月色下,似浩浩白浪,清流千里。成青云借着青纱般模糊的光,看清了岸上的景色。
京城城郭轮廓缓缓地后退,巍峨的城墙在雾色中慢慢模糊。蜿蜒而出的运河之上,舸舰画舫川流不息,匆忙来往。
楼三娘为她关上窗户,说道:“公子还是安心休息吧,不要担心其他事情了。”
成青云干脆躺好,漫然地问道:“我的功夫也不弱,你就不怕我把你打昏逃走?”
楼三娘似笑非笑,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公子小看我了,我能带走你,自然就有办法制服你,那蒋子逸这么个男人,都能被我抓住,难道我还奈何不了你吗?”
成青云狐疑而审慎地看着她,突然想起她折磨蒋子逸时的情景。楼三娘深藏不露,或许有几下身手。她步履轻盈,呼吸稳健,成青云原本以为是她会跳舞的缘故。如今想来,她独特的舞步,简直是她最好的掩护。
耳畔是轻灵琮琮的水声,成青云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转头看着楼三娘,楼三娘正在铺床,将床被整理好之后,她躺上去,与成青云一样,睁着双眼,并未入睡。
“白司琪、朱吉的案子,以及蒋老夫人被害的案子,还有青鸾被害的案子,都已经水落石出,但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成青云淡淡地说道。
有关于青鸾的事情,楼三娘多少都会在意。她蹙眉,问道:“什么事?”
成青云偏头,借着窗外疏落的光影打量着她,轻声说道:“青鸾与你,不过是教坊中的姐妹,就算关系亲密,你也不至于为了她筹谋报仇,杀害这么多人吧?”
楼三娘神色一定,那双染着沧桑与风情的双眼瞬间一恸,不由得泪光闪烁。
她闭上眼,用轻如烟尘一般的声音说道:“青鸾是我的妹妹。”
那声音似被水缓冲了似的,荡漾而依稀,成青云竟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她撑起身,睁大了双眼愕然地看着楼三娘,问道:“你说什么?青鸾是你的妹妹?你们是亲姐妹吗?”
月光被水荡漾着,涟涟地荡漾进窗户来。楼三娘的肌肤染上一层素白的月色,白得似透明的一般。
她缓缓睁开眼睛,呆怔地看着一席月色,沉默不语。
第158章寻她千里
深夜之中,楼三娘似梦呓一般的话语,终究没有再继续下去。
次日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人,楼三娘睡过的床被整理得干净清爽,房间的门也被紧闭着。
船舱之外的过道上,间或响起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还有舵手划船的号子声,以及清风水声。
成青云有了力气起床,惊觉这洋金花所制的蒙汗药药效竟然如此持久。她几乎整整五六个时辰动弹不了。想到此处,又不由得哀伤。若是这蒙汗药的药效如此的厉害,那么胡柴是不是也在此时才醒过来?那么此时此刻,南行止到底知否得知她已经被楼三娘带走了?
脚刚刚沾地,门房被人推开。空濛明媚的晨曦之中,楼三娘纤窕的身影掀开了熹光般,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将一碗粥和一个包子放在了桌上。
成青云也没客气,喝了粥,吃了包子,在房间里慢慢地走动。
走了几步,便有些脱力,她干脆坐下来,紧紧地盯着楼三娘。楼三娘抿唇一笑,用手绢掩唇而笑,那双风韵翩跹的双眼含着笑意,“成公子,你这样看着我,我可会误会的。”
成青云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说道:“我看你伪装术不错,从哪儿学的?”
楼三娘收拾碗筷,说道:“自然是有高人教的。”
“这么说来,你就是这样带着我躲开了京城官兵的搜捕?”成青云若有所思。
“世子的人哪儿有那么好骗呢?”楼三娘颇有些感慨,“这几日,我看到海捕令,都不敢出门的。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世子的眼线,没有安排妥当,我是不敢轻易露面的。”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我去码头上船?”成青云蹙眉。
楼三娘说道:“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有人扮作与我相似的模样,将码头上的追捕的人引开了。”
竟是如此。成青云欲言又止,看来,这京城之中,楼三娘并不是一人,而是有人帮她筹谋安排,否则以她一人之力,又怎么能躲过海捕令,又怎么能这么顺利地离开京城?
那个帮她的人,是不是就是那暗室之中出现的男人?成青云脑海之中,只能记得那男人穿的是淡色深衣,飘繆又清雅。
若是问楼三娘,定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她干脆决定休息,养精蓄锐,伺机逃走。
这楼三娘要带她离开京城,又不知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万一将她带去卖了,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那岂不是麻烦了?
她见门半掩着,有商旅模样的人从门外走过,便随意问道:“这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商人,有贩茶的,有贩绸缎布料的,还有卖药材的,都是南来北往的旅人。”楼三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