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纪浩腾的面色一沉,不悦道,“好像不是父王别院里的人,这里是禁地,怎么会有陌生人往这里闯?”
“小的怎么瞅着这人有点眼熟呢?”那小厮做出深思的摸样,神色纠结的很是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谄媚道,“世子,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跟在大邺摄政王妃身边的一个贴身暗卫。”
“那女人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纪浩腾狐疑道,此时却是全然忘了他身边小厮已经换了几匹,这人根本就没和明乐等人打过照面,更遑论说是见过长安的了。
那小厮把该说的说了,为了不再引起怀疑,于是就不再多言的沉默了。
明乐身边人的人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纪浩腾是怎么都不会信的,想了一下便是用力一抽马股道,“走,去看看。”
几个侍卫连忙打马跟上。
若在往常的时候,不用等他们到了两里之内长安肯定就是已经察觉,可是今日也是不凑巧,赶上长安心不在焉,这会儿是直听到纪浩腾带人打马过来的时候才猛地回神。
纪浩腾人还没到眼前就先趾高气昂的用马鞭冲着长安遥遥一指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的偷窥,是不想活了吧?”
长安的眉头皱了一下,见到是纪浩腾一行,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要闪人。
其实他如此,也算是给了纪浩腾体面了,并不想和这人冲突或者动手。
却奈何纪浩腾与他的想法大不相同,见状就只觉得是被人无视了一般,对身边侍卫怒喝一声道:“去把她给本世子拿下,敢打我父王别院的主意,我看他的活的不耐烦了。”
“是,世子!”几个额侍卫不知深浅,得令就策马朝长安围了过去,把长安困在当中,个个都是神情轻蔑,带了戏耍的姿态,策马在他身边慢悠悠的转着圈,仿佛是在欣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哈哈大笑。
长安不想和这些人纠缠,面色阴沉的避开他们就想要离开。
“你没听见我们世子的话吗?想走?那也要问问我们世子爷答不答应。”一个侍卫傲慢道,抽出腰间佩刀拦住长安的去路。
说话间纪浩腾也打马到了面前,吊着眼角鄙夷的打量着长安。
长安冷着脸看一眼那侍卫横在他面前的到,语气冷硬的吐出两个字:“让开!”
“让开?他叫咱们让开?”几个侍卫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就齐齐对长安亮了刀子,态度凶恶的警告道,“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好好去回咱们世子的话,否则的话就别怪大爷们的手底下的刀剑无眼。”
说着其中领头一人已经仿佛为了示威一般,一刀朝着长安肩头劈了下去。
长安皱眉,脚下未动,只就侧身一避那侍卫的一刀就批了空,并且因为用力过猛险些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长安无意再和他们纠缠下去,趁几人震惊分神的空当已经闪身从旁侧突围,足尖轻点就要往林子里奔。
“拦住他!”纪浩腾觉得落了面子,顿时就暴跳如雷的大喊大叫。
正好后面的人也跟上来了,二十多个侍卫一拥而上,再次将长安的去路拦住,拔刀就劈。
长安的眼底闪过一抹寒芒,若在之前他绝对不会和这些人磨叽,可是现在——
想着身后庄子里的那人,他对纪浩腾就不由多了几分忍让之心,并没有下杀手,看着三个侍卫一起举刀朝他劈来,直接就是凌空飞起一脚将几人放倒,再次从包围圈里闯了出去。
纪浩腾起初是没将这个不起眼的冷面汉子看上眼,此时才惊觉这竟然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
胆怯的心思从头脑里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被滔天的怒意取代。
纪浩腾直接就策马迎上去拦截,照着他自己惯常的作风,直接狠狠的甩了一鞭子出去。
见他来势汹汹,长安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一个失神,竟然就是叫纪浩腾一鞭抽在了脖子上。
纪浩腾的马鞭是请了能工巧匠特殊只做而成的,打人的力道远非普通的鞭子可比,长安领口的衣物裂开,右侧的颈边亦是开了一道血口子,马上就有细碎的红色血珠冒出来。
纪浩腾原也只是一时意气,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能打到他,怔愣片刻突然就快意的大笑出声,再次一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人拿下,本世子好好的审审这个人,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侍卫们从后面追上来,见他们如此的纠缠不休,长安也没了耐性,虽然没亮兵器,但是出手也在不容情,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二十多个侍卫就全部扑倒在地,有人捧着肚子有人抱着手脚哀嚎不已。
“连本世子的人你也敢打,你好大的胆子。”纪浩腾看着长安出手,也觉得胆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长安与他,四目相对,看着马背上那个嚣张跋扈神情暴戾的纨绔世子,心里突然百味陈杂。
那怕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世,可是依照着目前的这个状况,也是绝了要和纪千赫相认的心思了。不仅仅是纪千赫这样的身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是莫大的讽刺,只就着纪千赫和明乐之间的冲突和过节——
他也不会给明乐再添麻烦。
长安素来冷静,可是这一天之间已经几次三番的失态走神,不过片刻功夫,眼中神色就已经转变数次,变得异常复杂。
心里犹豫再三,他还是破天荒的开口,冷声道,“荣王不能护你一世,也不是每个人都肯卖她的面子,你好自为之。”
言罢就撇开纪浩腾不管,自顾朝内城的方向离开。
他身边消息敏锐的观察注意着长安对待纪千赫的态度,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便是策马凑到纪浩腾的身边道,“就这样放他走吗?”
纪浩腾眼中怒意翻滚,冷不丁就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
这人是在对他说教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世子面前装人物?”纪浩腾咬牙切齿的怒骂一声,扬鞭又朝长安的抽了过去。
这一次长安没有吃亏,听到后面卷起的风声,便是动作精准无误的反手一握,然后身形回闪,一把稳稳的将那鞭尾抓在了手里。
纪浩腾眼睛一瞪,用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将鞭子收回来,最后却是憋得脸色通红也未能撼动长安的力道分毫。
长安的目光冰冷,眼底有一种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深沉。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
他一直都不置一词,由着纪浩腾去折腾。
纪浩腾的侍卫被打的满地找牙不说,此时就连他自己都受制,让他觉得颜面大失,脸上表情已经扭曲到狰狞,怒骂道:“你这狗奴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和本世子动手?你是不想活了吗?”
听了这话,他身边小厮便像是突然明白过什么一样,赶紧跳下马,扑过去哭嚎着拍打纪千赫别院的大门,一边扯着嗓子嚷:“快来人!救命!救命啊!有人对世子不敬,快来人帮忙啊!”
他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长安一直沉稳冷毅的眼底突然闪现一丝慌乱。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的吱的一声,庄园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先是一个婢女,然后——
是庄随远。
其实纪浩腾和人在这里动手,院子里的人一早就听闻了动静,不过再得了上头的明确指令之前,没人妄动罢了,而是直接先去禀报了庄随远。
纪浩腾不比别人,他既然找上门来了,要打发他,也非得要庄随远或者苏彤出面才行,所以庄随远这才急匆匆的自己来。
纪浩腾见了救星一般,扭头大声叱道,“这里有奸细,鬼鬼祟祟的定是大邺人意图对我父王不利,庄先生,你还不叫人将他拿下!”
长安见到庄随远现身,心里已经懊恼不已,完全没等纪浩腾嚷嚷完就已经弃开他不再理会,足尖点地扑进旁边的林子里,身形矫健,几个起落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纪浩腾本来正拽着鞭子和他较劲,没料到长安会突然撤手,一个收势不住就从马背上扑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够啃泥,鼻尖也被擦破了皮。
而待到吐了嘴里沙子再抬头,罪魁祸首那人早已经踪迹难寻,走了个干干净净。
“混蛋!”纪浩腾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黑着脸冲庄随远大声道,“人都跑了,你还不去追?”
对于长安的出现庄随远也十分意外,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宋灏和纪千赫之间已经明着撕破脸了,别说是方才走掉的长安,就是这会儿只怕这附近也少不了宋灏的眼线在监视,遂也就没有多想过。
“世子没什么事吧?”庄随远直接避开纪浩腾的引起的话题不理,如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纪浩腾道。
纪浩腾脸上手上都蹭破了皮,最主要的是摔了一跤,这会儿虽然没断胳膊断腿也是浑身散架疼的钻心。
他能见到纪千赫机会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凭他平时在人前再怎么跋扈乖张,没回见到庄随远这涨全无表情的冷脸就仿佛是已经见了纪千赫那强大慑人的气场一般,叫他下意识的心虚气短。
“死不了。”纪浩腾咬牙道,勉强定了定神,强横的端出世子的架子不叫自己在这个奴才面前弱了气势,道,“本世子听闻父王染病,特意前来探望,顺便带了些药材补品过来。”
说着就招招手,示意后头跟着车夫把一大车的东西赶着送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纪浩腾的眼中有难掩的骄岑之色。
他的小厮却是十分老实,本分的垂首站的离两人老远——
庄随远可不是个饭桶,他是万也不能惹眼的,否则就很有可能坏事。
庄随远看了眼那车东西,眼底的神色仍是不动,却也没拒绝,道:“有劳世子挂心,属下会代为转告王爷的。”
言下之意,就是还是不会引纪浩腾进去见纪千赫。
纪浩腾的心中一怒,脸色立刻就沉如锅底灰,道,“本世子是来探父王的病的,你通禀一声都没有就在这里拦着,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说着就是刻薄冷厉的讽笑出声,看着别处道,“这不知道的还当你庄先生才是这做别院的真正主子呢。”
换个气量狭小的主子,纪浩腾这话绝对可以挑拨的庄随远掉脑袋,只可惜么——
这里做主的人,是纪千赫。
庄随远也不管他说什么,脸上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道:“王爷需要静养,劳神不得,世子还是早些回城瞧瞧您的伤吧,王爷这里有大夫,不能耽误您。”
言罢就叫人开了偏门,将那那一车东西拉了进去。
然后便冲着纪浩腾拱手做了一揖,便不再管他,径自转身进了院子。
“你——”纪浩腾气的头顶冒烟,还想争辩的时候,那小厮赶紧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可。
纪浩腾被打了个茬儿,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大门就已经再度严严实实的关上了,看的他几乎是有想要上去踹两脚的冲动。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存心让本世子上门来找没脸的。”奈何不得庄随远,纪浩腾回头就又一巴掌将那小厮抽了个眼冒金星。
那小厮捂着脸,神色惶恐道:“世子爷息怒,小的真的是为着世子爷好,东西王爷不是收下了吗?会惦记着世子爷的孝心的。”
“为了本世子好?你就是这么为着本世子好的?”纪浩腾怒道,下意识的想晒鞭子,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坠马的时候马鞭已经不知所踪。
再一低头寻找,看着一身的狼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方才长安消失的方向阴森森道:“迟早本世子会和你讨回来!”
一个狗奴才就敢给他难堪?他要是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那以后在这京城也就别混了。
回头看一眼还在满地打滚哼哼的侍卫,纪浩腾心里就越发的恼恨厌恶,喝道:“再装死本世子就成全了你们,叫你们直接都不用起来了。”
侍卫们听了都是神情一凛,哪怕身上是真疼的厉害也再不含糊,赶紧爬起来。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过来,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换了个样子,满身狼狈灰溜溜的回去了。
纪浩腾打马走在最前面,那小厮闷声不响的跟着,唇角笑容诡异——
也的亏是遇到纪浩腾这样没脑子的,换个精明点的估计真就看出来了,他今天教唆纪浩腾过来的真正目的是冲着长安的。不过么——
不虚此行,一切顺利。
长安回到驿馆,因为挂了彩怕被人看见,就想自己摸回屋子里上药,不想刚一拐进院子就迎着长平从里头出来。
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长安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长平本就是来他的房间寻人的,关了房门转身见到长安也是不由的一愣,边走过去一边道,“大哥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见你的人。”
“没——没什么!”长安道,“这里没什么事,就去街上转了一圈。”
他从小大大没对长平说过谎,这会儿便下意识的回避视线,很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长平皱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瞧见他颈边伤痕,就猛地一惊,上前一把拉开他的领口,道:“怎么回事?你和人交手了?谁伤了你?”
长安有些尴尬的挡开她的手,把领子整理好,笑了一下道,“没事,在街上遇到个痞子,不小心蹭了一下,别担心。”
长平皱眉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自家大哥到底有多大本事她十分清楚,如果只是区区一个痞子的话,怎么可能近了他的身?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但这却是个十分不妙的苗头。
长安被她这样盯着,就越发的心虚,干脆就绕开她进了屋子。
长平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回头看向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长安本来就是个闷葫芦,话不多,可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些天以来他就更是沉默了,更何况他们还是十几年相依为命的亲兄妹,哪怕是他眼底最微末的一个神色变化,长平也能精确是感知到。
一般的时候,长安是不会这样的——
魂不守舍,甚至心不在焉。
长平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没动,本想转身离开,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进了屋子。
彼时长安正寻了伤药出来要处理伤口,原是以为她走了,却见着门口的光线一黯,下一刻长平已经快步走进来,夺了他手中药瓶小心的给他清理伤口并且上药。
长安自幼习武,两个人从西域一路流落至此也没少吃苦,隔三差五的皮外伤在所难免,长平虽然见的多了,但是没回见他挂彩还是难免担心。
“怎么也不小心点,这也好在是伤在脖子上,万一要是打在脸上,看你到了王妃面前要怎么遮掩。”长平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唠唠叨叨,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稳重沉静的模样。
若在以往,每逢这个时候,长安铁定就是一成不变的咧嘴笑了。
可是这一次,他脸上努力调动了几次的表情都未能如愿,只就若有所思的盯着长平的侧脸。
他这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长平自是一目了然,不过却没有马上点破,先给他把伤口处理好,又找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了。
“这领子破的厉害,回头我补补看,估计是够呛了,不行到时候就给你做件新的吧。”长平卷了那件袍子抱在怀里。
“嗯!”长安随口应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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