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点了点头,心里却放不下。
大户人家嫡庶姐妹面上都是过得去的,总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怎样,但实际上怎么样呢?苏玉蘅从小跟大长公主长大,跟她嫡姐能有多亲厚?看看自己当初跟姚凤歌之间的关系不就明白了吗?
这也是后来自己懂医术,救了姚凤歌一命,现在她也把自己视作保命草,所以关系亲厚了许多。而苏玉蘅对她的嫡姐来说,又算什么呢?夺了祖母宠爱的庶妹而已,现如今祖母没了,谁是她的保护伞呢?
“二妹妹想什么呢?”宁氏看姚燕语出神,笑问。
姚燕语轻声叹了口气:“没想什么,就是有点担心蘅儿。”
宁氏轻笑:“你呀,也是杞人忧天!人家的爹娘都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苏家的二太太不能照应她?”
姚燕语也笑了笑,心想二太太是她的嫡母啊!
只是这话只能从心里想想,却不能多说,于是忙岔开了话题,问:“二哥怎么还没回来?难道他还要送大长公主的灵柩?”
宁氏笑道:“外亲都不用送的,那是他们本族人的事儿。回来的时候你哥哥遇到了梁大人,梁大人说有事情找你哥哥聊,我就先回来了。”
“梁大人?”姚燕语对朝中的大臣根本不熟悉,不知道梁大人是那山上的猴儿。
宁氏只得说给她:“就是太常寺卿梁凯城大人,大长公主的丧礼自然少不了太常寺的人。”
姚燕语点了点头,她猜不透为什么这位梁大人会找自己的哥哥,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思,便跟宁氏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回房去了。
却说定候府为大长公主送葬的队伍出了城门天色便不早了,一路各家各府的路祭棚走一走停一停的折腾下来,等到了早就安排好的头一晚歇脚的大悲寺已经是入夜时分。
老天又淅沥沥下起了雨,山风吹过,雨声夹着风声,端的是凄凉无限。
苏玉蘅同嫡姐苏玉蓉乘坐一辆马车,车停下之后,有婆子撑着伞在车前恭候,苏玉蘅先下去,然后转身扶着她嫡姐下车:“姐姐慢点,小心脚底下滑。”
“嗯。”苏玉蓉点点头,月白色的绣鞋踩下来,沾了点泥水,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前面苏玉荷也已经下车,却不急着走,只等着两个妹妹一起过去后方结伴而行,姐妹三人一起跟着引路的婆子进了大悲寺后面最清净的一处院落。
苏玉荷从小也是在大长公主跟前长大,直到出嫁之前的几个月才搬回定候府,她跟苏玉蘅的关系倒是比苏玉蓉那个嫡姐更亲近些。
进了院子后,三姐妹各有休息的屋子,苏玉荷却招手叫苏玉蘅:“三妹妹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苏玉蘅点头答应,跟苏玉蓉道了晚安后方跟在大姐身后进了北屋西厢房。
苏玉荷身边的婆子丫鬟都是当初大长公主为她挑选的,所以个个儿贴心懂规矩,早早的就安排人来寺里打扫准备,所以她一进门便有准备好的点心和热茶水端了上来。
“你看你这些日子瘦的都脱了形了。祖母在天有灵见你这样,必然不会安心。”苏玉荷握着妹妹的手,低声劝道:“祖母就这么去了,我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不管怎么样,祖母总不能陪着我们一辈子,你也该多想想以后。”
“大姐姐,我只是行不通,为何祖母临终都不肯留一句话给我……我真不该在那种时候离开她……我……”苏玉蘅一想到此事,便悲痛不已,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心里的痛楚,姐姐知道。”苏玉荷也落泪:“不管怎样,你还在祖母跟前尽了孝道,倒是我,来的晚,连祖母最后的容颜都没见到。”
苏玉荷从江宁城赶过来,只比二房一家子早了三五日的光景,盛夏的天气,那尸身纵然是用了香料,也免不了腐烂,因此大长公主仙逝后第七天,陆夫人便和定候商议着入殓了。所以二房一家包括苏玉荷等人赶到的时候,也只是见到停放在灵棚的棺木,并没见到大长公主的面。
这件事,是苏家二老爷苏光岺一辈子的痛。
“祖母从没怪姐姐。”苏玉蘅忙宽慰苏玉荷,“祖母清醒的时候,时常说姐姐是个好的,将来也必定有别人没有的福气。”
“唉!”苏玉荷握着苏玉蘅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几日我总是觉得,祖母好像还没去,还在我们身边。”此言一出,苏玉蘅的眼泪更加汹涌,直接扑在长姐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东厢房,苏玉蓉疲惫的靠在榻上,脚踏上跪着一个小丫鬟给她捏腿,身后还有一个在捏肩。门帘轻响,一个婆子轻着脚步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檀木雕花方托盘,托盘上是一只青花瓷汤碗。
苏玉蓉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微微坐直了身子。
那婆子行至近前,躬身道:“姑奶奶,这是大奶奶叫人送过来的银耳莲子羹,是府里早打发人过来弄的,奴才瞧着还成,您多少用一点吧?”
苏玉蓉并不抬手接羹碗,她身后的一个大丫鬟忙上前来接了,用汤匙喂她,苏二姑娘微微张开嘴巴尝了一口,觉得还可以,便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丫鬟便继续喂。送莲子羹的婆子便要悄悄地退出去。
“你等等。”苏玉蓉忽然说道。
“是。”那婆子又回来,躬身听吩咐。
“你去听听,大姐那边跟三妹妹说什么呢?眼见儿着她们两个是亲姐妹了!”
那婆子讪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奴才刚才过来的时候,听那边姐妹俩正在哭呢。”
苏玉蓉冷笑着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婆子方恭敬地退了出去。
那边,苏玉蘅跟苏玉荷姐妹两个缅怀了一阵祖母,然后各自吃了点东西后,回房歇息。
随行的丫鬟婆子们都累了一天了,巴不得主子们早些歇下她们也好各自安置,只是苏玉蘅心里凄苦,即便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夜雨淅淅沥沥,绵绵无尽。苏玉蘅安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那边豆大的牛油灯昏暗的光晕。
蓦然,有隐隐的笛声借着夜风断断续续的传来。
听上去那笛声似乎很远,又或许是下雨的缘故,那声音总是似有似无。却说不出的婉转缠绵,伴着雨声竟是如泣如诉,缠绵无期。
苏玉蘅不自觉的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呆呆的听。
不远处,一身白衣的唐萧逸立在一座茅亭之中,手中一管竹笛,手指翻飞,敛目垂眸,用心的吹着,《妆台秋思》婉转哀怨的曲声合着风雨声,传出很远。
在他背后,简单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时鲜的果子,一只香炉里三柱清香缓缓地燃着,已经三点猩红之上有灰白色的长长的烟灰。随着笛声渐渐地激越起来,香灰忽然落下,猩红的火点更亮了。
笛声一直吹了一夜,苏玉蘅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第二天被琢玉叫醒的时候耳边似乎还有笛声。
一场连着一场的雨,好不容易过了七月,雨水方渐渐地少了。
卫章和姚燕语的婚事虽然是皇上御赐,但镇国公这个大媒是少不了的了,因为云裳大长公主的丧事,凝华长公主和镇国公从避暑山庄回来,镇国公便开始为自己的下属操心。
这日国公爷在家里设宴,把姚延意和卫章都请到了府上,直接问婚礼还缺什么,又需要镇国公府出面的地方尽管说,卫显钧就是我的子侄,姚姑娘也不是外人,他们俩的婚事我是管定了云云。
姚延意择定了八月二十六这日送大件的嫁妆,按照姚家的安排,这一天怕还安排不完,姚家给姚燕语准备的妆奁出去家私大件之外,还需得七十二抬。另外还有贵重的东西要随花轿走的就不用算了。
镇国公一听自然高兴,又问卫章房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姚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许慢待了人家,云云。
卫章自然说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新刷的油漆还有点味道,不过雨季已经过去,晒几日太阳吹几天风也就差不多了。
镇国公很是高兴,当下便举起酒杯说道:“长公主跟我准备了两份心意,一份自然是给姚姑娘的,算是添妆,另一份是给显钧的,显钧这些年在我手下,跟我子侄一般,东西回头我叫人送到你们两家去,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只等着喝喜酒了!”
姚延意和卫章都举起酒杯,姚延意笑道:“谢国公爷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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