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靠在桌边,捏着齐瑄的耳朵将他的头抬起来,笑着问:“你问过我,何时开始喜欢你,我倒是想问,你何时开始,瞧上了我哪一点?”
齐瑄张了张唇,他答不上来,他喜欢宋淮是从上辈子开始的,却不是在这么早的时候。
上辈子,他一开始就对宋淮表露出恶意,强迫了他之后,又轻视他的心意,故意忽视他的存在,直到宋淮为了救他差点丧命,他才缠着宋淮跟他好,把他锁在了身边。
遇刺那事之后,齐瑄也没有刻意对宋淮隐瞒他的谋划与算计。
大抵在宋淮眼里,他就是一个霸道蛮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争权才接近他,为了兵权才同他好。
只因一开始就伤了他的心,往后付出再多的好,在对方眼里,也像是掺了假。
所以宋淮不信他,更不相信他付出了真心。
但这辈子不同。
这辈子,齐瑄一开始就将心剖开给宋淮看,将上辈子藏在心尖酿得发苦的感情捧到了他面前。
可他心里也不安,怕宋淮仍是不信。谁会轻易相信一个原本毫无交集之人,突然表露的真心?
上辈子齐瑄,起初也是不信宋淮有多喜欢自己的,宋淮不愿意跟他,他就当做一夜风流,抛到了脑后。
宋淮舍身为他挡箭,他才真切体会到那种被人剖开心脏、侵入心房的感觉,那种有人心疼,有人在乎,有人舍命相互,有人交付后背、共同进退的感觉,恰是他渴望已久的。
“太多了。”齐瑄握住了宋淮的手,叹道:“一开始是见你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越瞧越觉得你好,越想把你变成我的。”
宋淮讶异,愣愣地看着他。
齐瑄:“起初那事是我错了,我可不后悔……把你变成了我的,才有机会接近你,与你这般亲近。”
齐瑄抬头看着他,缓缓吐出令人羞臊的话:“你笑起来的梨涡,抿起的唇角,皱起的眉头,害羞的小脾气,你所有模样,我都喜欢,了解得越多,就越喜欢。”
宋淮别开脸,耳尖却越来越红。
齐瑄攥紧对方的手:“所以,也想让你看到我的好……可越是如此,就越怕你知道我的丑恶,伪善,自利……”
齐瑄住了口,静静地看着宋淮,等待他的回应。
宋淮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齐瑄指尖微颤,下意识想抓住对方,又僵在半空。
宋淮:“我杀过很多人。”
宋淮将双手摊在他面前,翻了个面,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漠,好似这双手不属于他一般,“这双手,沾着数不尽的血。”
齐瑄站起来,握住了那双手,“那不一样……”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一个细作。”宋淮的视线落在齐瑄肩上,眼神却放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相貌普通,皮肤黑黄,手上尽是老茧,与寻常山野村夫并无差别。”
“被抓的时候,他抵死不认,称自己只是在附近山上砍柴,误入了军队布防的地方。”
宋淮:“那时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先是求饶,后是怒斥北卫军冤枉无辜,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可用刑之后,他就招了。”宋淮的眼神和声音突然变冷,“于是父亲叫我杀了他。”
酷夏午后,齐瑄却觉得握在手心的这双手一片冰凉,还轻微地颤抖着,忙将宋淮冰凉的手贴到自己唇边,亲吻着他的掌心。
“我不顾他的求饶声,一枪贯穿了他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还勾出了一块碎肉,血溅到了我脸上……很腥……”宋淮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杀过的人就数不清了。”再睁开眼,宋淮眼中的寒意消失,却蒙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雾气,可被齐瑄吻着的手却渐渐回温。
“那不一样!”齐瑄怕他钻牛角尖,连忙劝他。
“不一样吗?”宋淮看着他,“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可仅仅因为与我在战场相见,我就杀了他们,如砍柴削木一般……”
“不一样的阿淮。”齐瑄抱住眼前人,手抚着他的背,他昨夜清楚地瞧见了,与上辈子一样,阿淮的背上有两处刀伤,左小腿上有一处箭伤,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浅浅的疤痕,在阿淮如玉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战场之上的仁慈悲悯,不是善,是愚蠢!”
不知想到什么,宋淮声音开始发抖:“是啊,若我放过他们,死的就是大宁的将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平安回来了,可还有无数大宁将士尸骨无存,长眠北疆。
宋淮:“死在我手下那些人,在北狄百姓心中,是烈士,是英雄。那我呢?我们大宁的将士呢?是刽子手?是屠夫?”
“不是!”齐瑄轻轻拍着他的背,“大宁的将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军功、封赏、荣誉,是你们应得的褒奖。”
宋淮叹了一声,抬手回抱住他,将头歪在他肩上,道:“所以有时候,人不分善恶,只看立场。”
齐瑄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宋淮话中的意思。
“忍气吞声,以德报怨,那不是圣人,是懦夫。”宋淮道:“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齐瑄心头的暖流喷涌,冲上了眼眶,他紧紧抱住了宋淮,唇贴着他的鬓发,“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也都是我的敌人。”
宋淮翘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永远会站在你这方。”
至于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可以……通通装作不知道。
“你若平白作恶,我未必会为你提刀——”宋淮语气虔诚而笃定:“但若来日有报应,我与你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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