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下了火车后,铁生热情地招呼我道:“你也是赶往五圣山的不是?干脆咱们一块行军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我点了点头,这一路行军到五圣山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呢。如果是一个人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单了。
我还记得有个志愿军老兵说过,在朝鲜掉队有三怕,一怕找不着路;二怕伪军特务;三怕朝鲜女人把你抓了为她们生孩子。
一,我是个路盲;二,我双拳难敌四手;三,最严重的是我不想在朝鲜留下一大堆私生子。所以,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军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但是刚走出三登火车站,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在火车站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车前正有一名中年志愿军战士举着牌子四处张望,左手拿着一个手电筒照亮了牌子的“崔伟”两个大字。
“铁生!”我带着些歉意朝铁生喊了声:“有人来接我了,我就不跟你们一块走了,五圣山见!”
“五圣山见!”铁生嘿嘿一笑,朝我挥了挥手,眼光还不忘朝我背上的狙击枪瞄几下。
“瞧瞧!我就说他是个干部吧!”我听到身后有人议论道:“到哪都有四个轮子!”
“是啊!他到底是个啥‘官’啊?有这番气派!”
听着我不由苦笑了一声,我这还叫气派,现在都被降到团参谋长了。
我不理身后战士们的议论,径自走到那名举着牌子的战士面前说道:“同志你好,我就是崔伟!”
“你,你就是崔伟”举着牌子的战士不由一愣。马上就堆起了一副笑脸说道:“欢迎欢迎!崔伟同志,我是15军45师135团的作战参谋吴启明,我是奉团长的命令前来迎接你的!来来来,请上车吧!”
原来还是自己的同行,听着吴启明的介绍我就不由多打量了吴启明几眼,由于光线昏暗,我也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只看到他上衣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腰间别着的托卡列夫手枪枪套十分光鲜,似乎从来就没有打开过。动作里带着几分书生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文职人员!
见此我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我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行为举止也许跟他还很相近,毕竟我也是从小读书读到大的嘛!但是到了这时代将近两年的时间,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早就把我训练成一个大大咧咧的粗人了。一想到将来要跟一个这么斯文的人共事,心里就觉得特别扭。
“崔团长!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先跟你说声抱歉!”吉普车一开动,吴启明就给我递上了一根烟:“因为是我要求上级把你调到前线来协作战的!”
“啥?”闻言我正在点烟的手不由颤了一下,烟还没点着火就熄了。
“我知道你的难处!”吴启明划燃了一根火柴,为我点上烟:“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从打响第一枪的时候就在朝鲜战场了,直到几个月前才回国。这还没有休息几天,又被我给折腾上来了!可是崔团长”
“崔参谋!”我口气有些生硬地更正道。
“崔参谋!”吴启明不愠不火地继续解释道:“我走上597。9高地和537。7高地时,就为那上面的坑道工事所叹服!上、中、下三层坑道互相联系、互相支援,坑道口也设计得十分巧妙,还与表面工事相结合,形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完整防御体系。可惜的是,这些工事还没有全部完成。我一打听,知道那些都是你一手设计的后,就有心要求上级把你调来了。但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还不只是因为这个!”
我一声也不吭,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很配合的问一声:“哦,那是为什么?”但我心里对这个吴启明还是有点气,而且现在已经调上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我都没有区别,所以我实在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呵呵”见我没有接嘴,吴启明尴尬地笑了声,继续说道:“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因为我听说你曾经训练过一支冷枪部队,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上打过相当漂亮的潜伏作战,!”
“哦!”听到这里我就明白了。
根据我的提议,上甘岭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敌一步发起进攻,而要在敌人作好的充分的准备的情况下,要想进攻取得胜利,就只有发起潜伏作战。
597。9高地和537。7高地上的坑道符合上甘岭的防御要求,潜伏作战符合上甘岭的进攻要求,我曾经在这一地区所做的一切,似乎都符合上甘岭当前的任务。也难怪人家会急着把我再调回来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谁让我整得都跟上甘岭量身定做似的呢!而且事已至此,现在再生气或是抱怨什么也没什么用了。
“吴参谋!”于是我就对坐在身边的吴启明说道:“你也是为了我们的**事业考虑,你这么做并没有错。何况我在战后也呆得不习惯,也一心想回到战场上动动手脚!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身为一名**军人,这点思想觉悟我还是有的嘛!”
“那就好!”吴启明点了点头,再次同我握了握手道:“难得崔团唔”“崔参谋!”
我与吴启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词,接着两人不由相视而笑,吉普车内的气氛霎时就缓和许多。
因为在步校时养成了在晚上睡觉的习惯,所以一根烟抽完头脑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解开行军被往身上一包,靠在车窗上就睡。
吴启明倒也没觉得什么,也许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战士们这样的“睡姿”了吧,所以对我这样的表现也是见怪不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刹车的惯性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吴启明在旁边说了声:“崔参谋,到了!”
“唔!”我十二分不情愿地睁开了生涩的眼睛,有些不情愿地开始整理着行军被。
同时心中暗暗警惕,往常的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之前在战场上的时候,一睁开眼就是条件反射般地抓枪进入战场,然后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状态。可是现在的我这个样子如果是在战场上,只怕敌人都要冲到面前了。
唉!后方舒适的生活还真是会让人懒散,所谓“生于优患而死于安乐”只怕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不过如果有的选的话,我倒宁愿“死于安乐”!
拖拖拉拉地整理好了行李,打开车门迈下了脚步,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混杂着硝烟、焦臭和血腥味的空气。
我把视线转向四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到处都是重叠在一起的弹坑,弹坑上还零乱地摆放着被炸坏的汽车。时不时有几名志愿军战士从我们身旁跑过,提着枪的、扛着炮的,还有背着弹药箱的,让人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敌人的方向,探照灯的灯光像怪兽的眼睛在不断地朝我们阵地窥视着,隆隆的炮声,就像是闷雷一样远远地传了过来,偶尔还会看到天空中升起了几颗刺眼的照明弹。
所有的这一切,我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熟悉是因为我和它分别不过三个多月。陌生则是因为,我曾经试着习惯另一种生活,曾经试着把它永远忘记,曾经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它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又是这么冰冷的残酷!
我不由叹了一口气,对着这一切挺起了胸膛,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
战场,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