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则猫着腰在汉江边排着队登上一艘艘木船朝汉江南岸攻去。
在照明弹的亮光下,我们可以看见汉江上到处都漂浮着尸体和木块,一艘艘木船像微风中的树叶一样缓缓朝对岸驶去,炮弹不时在他们周围激起了层层水柱,时不时还有几艘木船中弹被撕成碎片后飞到了空中,然后跟着水柱一同落回到水里。
敌人的飞机也呼啸着朝那些完全没有防空能力的木船扫射、投弹,那一排排子弹轻易地把木船打着两截,夺着了一个个战士的生命,炸弹激起的水柱轻松地把志愿军的木船掀翻,把一整船的战士无情地打落到还浮有冰块的江水中。更惨不忍睹的是,敌机投下的燃烧弹把半载江面都炸成了一片火海,鲜血和火焰把整条汉江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而让我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这一切就只是佯攻,都只是为了让对面的美军相信我军的战略意图是要攻下汉城。而那些正在进攻的战士们却全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中大多数人直到战死了也不知道这次进攻的真正意图。
“急行军!继续前进!”褚团长的命令由战士们一声一声传了下来,于是队伍就改变了一个方向,转为向东行军!
“咋还走哩?”有些战士不由犯嘀咕了:“这不是都到汉城了吗?”
只有我心里明白,在这里担任佯攻任务的是志愿军第十九兵团的63、64、65军和人民军第一军团。只佯攻的部队就有十几万人,这只怕是在我军的战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而像我所在的40军这样在朝鲜打过前四次战役的老部队,当然就会转到东线参加到主攻伪军的大军里去,因为我们这些部队在朝鲜打过四次战役。作战经验比刚入朝的部队在丰富,地形上也比他们熟悉。
战士们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不料前方却传下了一根根筷子让战士们咬着,战士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个个都咬着筷子默不作声地在夜色里赶路。
我们很快就在几名人民军向导的带领下走进了森林,枪炮声越来越小,一路上到处都是志愿军战士赶路时留下的脚印和折断的树枝,这让我意识到在大部队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曾经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一仗秘密东移的志愿军部队一共有两个兵团将近二十万人,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往东行走一百多公里而不让拥有先进侦察设备的美军发觉。无论如何都是件难以想像的事情。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转移竟然走的都是山路。
我记得上回从汉城转移到东线打横城反击仗时,才用了三天时间,这一回却是为了隐蔽行踪,一听到一点点飞机的声音就要马上藏好,以至于整整用了五天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贵屯里。
要是平时这五天的行军还算不上什么,但是我那全身的伤啊,偏偏又是没走几步一听到飞机的声音就要趴下,只疼得我在心里真骂娘!
不过好在我营里有个战士懂得些草药,一路上留着神抽空拔了不少,等到天亮休息时就捣烂了给我敷上,没过两天还真好了不少。只不过好久没洗澡,这下又给这伤药一弄,全身都是一股酸臭,再加一点淡淡的药味,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但是闻着闻着,慢慢也就习惯了。反正除了那些补充兵外,志愿军们大多都有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谁还不都是一个样。
来到了目的地,早就有人民军的战士为我们挖好了坑道,我们一到这里就像是偷渡客一样被藏了起来,再看看人民军挖的坑道,那跟擅长土木作业的志愿军挖的还真没得比,支撑的原木少、不坚固不说,还这里突一块那里凹一块的不成样子。再加上志愿军们这一身破破烂烂外加脏兮兮的棉袄,外加一个用竹筒制成的煤油灯,搞得我们就像住在山洞里的难民。
但是有总比没有的好,毕竟是别人花的力气,战士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全团按连队分别钻进了十几个坑道里。
躲在坑道里揉着还在隐隐作疼的伤口,心里就想着,这朝鲜人取的这地名要么就是什么什么洞啊,什么什么里啊,难不成这些家伙的祖先早就知道有现在的一战,暗示他们全都要躲在洞里?
正想着坑道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敬礼声,听这派头似乎是来了个来头不小的官。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位人民军的翻译跑了进来。用生硬的汉语叫道:“我们团长金川畅来视察了,同志们起立迎接!”
一听这话战士们都不由愣了,个个大眼瞪着小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虽说这上头有命令,志愿军与人民军军衔是互相承认的,也就是说志愿军团长到人民军里也是团长,人民军团长到志愿军里也是团长,但是咱们志愿军里就是师长也没有这样的派头啊!
“都起来迎接啊!”翻译官同样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他似乎是在奇怪我们这支部队怎么就这么不守军纪来着。
我心下暗想还是入乡随俗吧,毕竟咱们这还是在他们的地头上,于是就连喊了两声口令:
“全体起立!”
“立正”
战士们刷的一声就在坑道内排成一列站好!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穿着马裤、踩着靴子、腰挎一把托卡列夫手枪的军官背着双手走了进来,想来也是那名翻译嘴里说的人民军团长金川畅。
还别说,所谓人靠衣装,他那样子还真比咱们志愿军威风了许多,再加上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也是穿着笔挺的军装的警卫员,这一下子就把志愿军给比了下去了。
这位人民军团长一走进坑道口,我就看见他皱了皱眉头,我心下不由暗笑,想来也是被志愿军们身上的味道给熏的,看来这人民军的团长还是很娇气的嘛!
“同志们好!”这是他走进来的第一句话,我注意到他本来想要与我们握手,但是一看到志愿军们脏兮兮的样子又把手缩了回去。
“同志们!”这位团长一边说着,那位翻译就一边把他的话翻译成中文:“我代表朝鲜人民感谢你们对人民军伸出了援助之手,感谢你们参加了这场正义的战争,为把我们共同的敌人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而共同奋战,中朝友谊万岁!金日成将军万岁!”
我知道这时候战士们也应该跟着喊“中朝友谊万岁!金日成将军万岁!”但是战士们哪里有受过这样的训练,还是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
金川畅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战士们跟着喊口号,不由一阵尴尬,接着看了看志愿军战士们衣冠不整的样子,摇了摇头带着不屑的语气调侃道:“这样的军队也能打仗?我看就跟咱们的游击队差不多!”
其它的几个人民军的听着也很配合的跟着笑了起来,我一听就火了,挺身就朝那金川畅敬了个礼,用朝鲜语回答道:“报告金团长,你们一路都打到鸭绿江了!我们的确没你们那么能打仗!”
“你!”金川畅哪还会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再加上没想到我会说朝鲜话,不由大感没趣,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临走前挥着拳头在我面前比划了下:“能不能打,战场上试试才知道!”
试就试,谁怕谁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不由一阵苦笑,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这朝鲜人民军还会看不起咱们志愿军,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