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蒋仪与英才两个到了西跨院,因杨氏在临窗大炕上坐着,便唤了他两个进去。两个进去见孟泛也在,一同见了礼,杨氏指着远处一张圈椅让英才坐了,又叫蒋仪坐在炕沿上,教她替自己打几样花样。
孟泛此时坐在正中的八仙桌旁的圈椅上,桌上摆着一只红泯小炉,上搭一只细白泥的茶锅,他正自己煮水自己泡茶,喝的热气升腾,这吃茶方式原是他在蜀中任上时,从潮汕一带来的商人中学来的,渐渐就上了瘾,一日早晚至少喝上三遍。
他方从狱中回来那几日,见积年存下的储蓄全被搜刮,五内摧伤几乎要死过去,也正好借此要撤了公中的名份,虽在一府,却从此要分起家来,惯常他是要多给公中银子的,此时也趁着抄了家正好一并不给了,只这分家的事叫徐氏拖搅了还未达成,一府却是实已分了家的。
他虽面上痛心即首,然则狡兔三窟。
他的银子可不曾藏在一处,不说元佑一直在蜀中未回来,还攒着一分家当外,他自己也沉了许多银票在后院小荷塘中,那日他归了家,先就到小荷塘中捞出那油布包严的银票来,虽不多,却也有二十万之巨,而这份银子只有他与杨氏两人知道,就连天佑元蕊都不清楚的,如今正好可以叫天佑就此倚靠上冯氏娘家的卖买过活,而自己这注钱,只要用好了,不但能替元蕊置份好嫁妆,还能叫他与杨氏两个也舒舒服服到老了去。
是以,虽旁人以为孟泛如今消沉在家,实则他是窝在暖融融的房中舒舒服服猫着冬寒。他原来视英才为孩子,自然有十分的威严在眼前,自这次出了事之后,才惊觉自己渐老,后辈们都已长成了,便也与英才闲话起来。
孟泛道:“你若在学堂里再多呆几年,先生都可以做了,为何要回来?”
英才知二伯在挖苦自己,摸摸鼻子笑而不语。孟泛被抓后,他在自家院里时听母亲徐氏讲了许多孟泛干的不成样的事,从此便对这个二叔没了以前那种敬怕之心,反而升腾起一种你也比我好不到那里去的心来。
孟泛原来藏着一大注财日夜担惊,如今却是稳揣了一小注财落地,况且自己手中有钱打理,等过个一年半载皇帝忘了这荐事了,找原来的同僚塞些银钱弄个不打眼的实缺还是十分可行的,是以他心情渐渐便更好了起来,见英才不言,便放声大笑。
杨氏剜了他一眼道:“孩子们都在这里,你发的什么疯?”
孟泛平日在家威严,在杨氏在前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收了笑声摇着头自去喝他的茶了。蒋仪听杨氏说明了针脚花色,揣了绣活敛衽道:“二舅父与二舅母且歇着,我去抱厦看看妹妹去。”
孟泛点了头道:“她自上回抄家时吓病了就一直没好,你很该好好劝劝她,我虽遭了黜,只要咱家王妃还在,也不过是暂时的事情。”
蒋仪敛福答了:“是。”
她退了出来到了抱厦,见元蕊歪坐在炕上,斜靠着个大引枕,肩上披着一件灰鼠褡子,正出神的望着窗外。
蒋仪歪坐到炕沿上笑道:“你呆呆的瞧什么了?”
元蕊回过神来,笑道让蒋仪道:“姐姐快上来坐会儿,我这炕烧的十分热。”
蒋仪也不推辞上了炕,仍拿起杨氏的绣品一针针绣了起来。
元蕊瞅了一眼道:“还绣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蒋仪抬头看了一眼她消瘦蜡黄的脸道:“怎么会没有用,这些都是替你攒的,也是二舅母的一份心。”
元蕊叹了一眼望着窗外道:“家里成了这样,我还想什么嫁人的事情?况且,好些的人家也不会要我了。若要我嫁给那起子贪图嫁妆的穷汉,还不如在家自用了这份东西,也是十分舒适的一辈子。”
蒋仪握了她的手道:“那是自然,如今一个女子一份嫁妆动辄三五万两银子,这还是少的,寻常人家嫁女儿,竟是要掏空全部家当,若拿这银钱来自己过活,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得完。只是父母渐老,哥嫂们终会掌了这份家业,他们虽也贴心,那有父母贴心?”
她在元蕊面前说的句句是实话,元蕊自然也懂,愁的低了头道:“这整个世上,那里还有可嫁之人?”
她这句句说来,仍是绕不开陆远泽这个姻叔去的。蒋仪倒觉得她为父母操忧一半,另一半还是为了相思陆远泽。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当日夜里曾允诺说过不了几日就到孟府来提亲,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音讯全无。而自己不是元蕊,无父母呵护,不能放任性情,只能仍是这样面无波澜的过着,悄悄替自己筹备着。
“这也不过时妹妹一时走不出这道困局罢了,二舅父身体强健,起复可待,你若打起精神来病好了,出去走上一走,一两年间也能遇到许多人,那里面必然能遇到一个中意的。”蒋仪笑着宽慰元蕊,元蕊却仍是望着窗外。
看天色渐晚,蒋仪便收了针别了元蕊,到上房杨氏那里道:“这绣品针眼细密,最是不好绣的,二舅母不如叫我拿回方正居慢慢绣呗。”
杨氏摆手接过绣品收了道:“罢了罢了,我听说你那屋子里如今还连个炭盆子都没有生,手都冻僵了如何握得住针?回去了好生在被子里窝着去呗,要不就与你祖母挤去,她有王府送的银霜炭,那里会冷了你?”
蒋仪应了,才出了西跨院,就见徐氏满脸堆笑走了过来,这么冷的天气,她仍穿着夹褙子,冻的直打颤。她不由分说拉了蒋仪手道:“今儿我叫厨房里煮了满满一锅羊肉,汤熬的十分鲜香,快同我一起去东跨院尝一尝。”
蒋仪微微用力,脱了她手道:“既是如此,外祖母那里必也得了,我回去喝也是一样的。”
徐氏笑道:“你外祖母那里只有汤没有肉的,她老了,那里能嚼得动羊肉,你快与我一起回东跨院吃呗。”
蒋仪那里肯,正要往回走,就见徐氏后面两个大丫环银屏与抱瓶一个双手推着她的背,一个扯着她的胳膊,直接往东跨院拉她了,这样她那里还能挣得脱去,偏她们还笑道:“快走吧,表小姐,莫要辜负了四夫人一片心意。”
福春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也跟着来了,到了东跨院门外,那徐氏身边的花妈妈一个白眼两扇门一合,将个福春关在了门外,转身也是一团笑意迎进了厅房,笑着对丫环们道:“快!快给表小姐端羊肉来吃。”
不一会儿便见两个厨房的婆子各端了一碗羊肉进来,一碗里是些肋排脖子,一碗里却烂烂糊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徐氏自己并不坐,将蒋仪按坐下了,又叫英才也坐到了她身边,将好的一碗给了蒋仪道:“好孩子,快吃吧。”
另那烂烂糊糊的一碗给了英才,给他使个眼色,便带着一众婆子丫环出了门,掩了房门而去。这间屋子是徐氏惯常起居的小抱厦,因房子小,地上只摆着一张小几两只椅子,此时两人坐了,更显逼仄。
蒋仪闻着眼前一碗羊肉膻气熏人,又气徐氏竟如此不要脸面又不会回转,这竟是要拘了自己在这里做丑事,将手抬到了桌上,心里的火便似要从眼晴里喷了出来。
☆、寻经
英才那里知道她的怒意,他还小,受些撩拨也心里痒痒,但毕竟未曾入巷,成不得事的,今见母亲把个这样花容月貌的姐姐拘在这里同自己坐在一起,还特意交待了要自己可以无所不至的,两只筷子要捞那碗羊肉时,便抖的厉害。
蒋仪如今倒明白了出方正居时李氏那番话的意思了,看来这事情不至徐氏一人谋划,就连李氏也是肯了的,如此强硬就是要她嫁给英才罢了,偏她在这家住着,又脱离不出去,只得吞了怒气起身试着推门道:“四舅母,仪儿惯常爱多放些葱蒜遮腥膻的,不然实难入口。”
她见门从外间锁的死紧,而英才正在低头刨那碗东西,侧耳细听了,有几个丫环婆子低声笑的声音,那里还忍得,回身到了桌旁,似不经意却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碰翻在了英才怀里。
英才正吃的香了,忽而身上一烫,如今又是冬天,这烫气挥散不出去,烫的他跳了起来,忙拿手拍打着。蒋仪到门边高声叫道:“不好了,三少爷烫到了,快开门。”
“那里,那里烫到了?”徐氏推门冲了进来,蒋仪站在门边笑道:“如今虽穿的厚,怕也烫的厉害,四舅母快些看看去吧。”
徐氏扑到英才身边,撩了袍子见他裤裆那里湿着,又不好叫蒋仪再看,蒋仪便也敛衽施礼道:“今日给四舅母添麻烦了,改日仪儿再过来吃四舅母的羊肉吧。”
说着便出了门,扬长而去。
徐氏挥了众人下去,亲褪了英才裤子,自视着也无烫伤,不过是红了些皮,便问英才道:“方才你可摸到一点不曾?”
英才道:“那里有,我正吃着羊肉了,表姐不小心打翻了碗,就把我给烫了。”
徐氏气的两眼冒火,一巴掌扇在英才脑袋上道:“我叫你吃了吗?不是叫你让她吃吗,吃了自然有你的好,我平日里大鱼大肉给你吃的少吗?”
英才抚着头低声道:“咱们足有两月不曾沾过荤了,还那里来的大鱼大肉。”
徐氏又扇了他一巴掌道:“如果娶了她,你这辈子天天大鱼大肉办宴席都够了。这点事你都办不成。”
英才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又惯常叫徐氏训的,见如此便弯腰低头在一旁闷声不语。
徐氏到了另一边抱厦,见徐福家的跟了进来,扫了一眼道:“我早就说蒋家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你瞧瞧,她竟敢拿羊肉泼少爷。”
徐福家的弯了腰道:“那不过是她不知福,如今她顶着个这样的臭名声,谁还会要她,咱家三少爷愿意娶她,是看得起她。只是三少爷如今还小,不到圆房的年级,夫人不如正当求娶了过来,等三少爷年级大些再圆房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