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抵达广场不久,一道熟悉人影便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正是提前出发的刘一手。
刘一手同样换了一身青衣,将长刀负于身后,见到他们与丐帮弟子同行也只是微讶片刻,旋即道:“盟主与三大掌门已在天罡殿等候多时,请诸位随我来吧。”
他虽没指名道姓,众人心里已然有数,方咏雩吩咐石玉带领大家去找接待弟子,自己则与昭衍、穆清、王鼎、李鸣珂和江氏兄妹等人一同跟在刘一手身后,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天罡殿赶去。
正如刘一手所言,执掌武林半壁江山的白道四大掌门如今已经齐聚在天罡殿正厅内。
早在梅县之事传开时,各大掌门便已动身赶往栖凰山,个把月的时间下来,就连路途最远的望舒门掌门谢安歌也在昨日抵达,他们已经针对近日来的波云诡谲议论过一番,今日是商谈一些有关大会的未定事宜,也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历劫而来的后生晚辈,等到外面传来通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说话,转头望向厅门处。
方咏雩走在首位,江氏兄妹紧随其后,王鼎跟穆清并肩走在中间,昭衍与李鸣珂走在最后,当他踏进这座殿堂时,抬头看到坐在上首的方怀远时,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忽地“砰砰”跳起,犹如心头擂鼓,砸得他血脉奔腾。
是他!
就是他!
永安十九年腊月廿三,绛城钟楚河畔,武林盟主方怀远率众诛魔,于飞仙楼设伏围剿血海玄蛇傅渊渟!
记忆犹如海浪,呼啸着在脑中翻涌生波,昭衍以为自己忘记了当初那一幕幕,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当年死里逃生之后,昭衍已经知道那场杀局本是傅渊渟甘愿赴死,也知道是步寒英一剑参商了断性命,于是放弃了算计方家父子相残以达成报复的毒谋,可当他再见方怀远的刹那,昭衍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受人挟制的薛泓碧,匍匐雪地的寒意也从他心中萦绕升起,渗透骨髓。
“弟子拜见盟主,见过三位掌门!”就在此刻,方咏雩忽然出声,打断了昭衍的纷乱心绪。
他回过神,与众人一起弯腰行礼。
“起来吧。”方怀远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唤他们起身,目光从方咏雩身上移开,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落在了昭衍面上。
坐在左手边的江天养察觉到他目光停留,也朝昭衍看去,发现他背后负着的藏锋,眼神微凝,笑道:“你就是步山主的徒弟?”
昭衍直起身,道:“在下昭衍,忝为寒山主人之徒。”
“名师出高徒,英雄出少年,少侠莫要过谦。”江天养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家女儿,“梅县诸事始末,我等皆已明了,少侠智勇双全又有一副侠肝义胆,若无你出手相助,恐怕我这一双儿女……哈,我海天帮欠你一个人情。”
堂堂海天帮帮主如此平易近人,显然是看在他那双儿女的面上,昭衍嘴里敬谢,心中波澜不惊,想到方咏雩那晚说过的话更是警惕丛生。
有了江天养这一开头,王成骄与谢安歌自然也不好严词厉色,原本有些冷肃的气氛逐渐冰消雪融。
待他们都说过话,不参加大会比斗的方咏雩、江烟萝和李鸣珂三人自觉退到一边,方怀远才轻咳一声,道:“武林盟建立至今已有三十四载,以四大门派为首,白道各大势力结盟依附,掌管武林半壁江山,以德行守心,以侠义证道,凡我武林盟中人,不得恃武为恶,不得弃道从魔,此为铁律,经风雨不改,历传承不变,尔等皆是宗门首徒,当明表率之责,务必谨记于心。”
昭衍四人齐声应道:“是!”
“当年初代盟主开办武林大会,是为号召群英共襄盛举,也为给后辈良才崭露头角之机,现已历经两届,跨越三十四年。”方怀远沉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等终会成为明日黄花,武林白道将由诸位后起之秀继承弘扬,故本次大会改弦更张,特将参会人员限制为年轻一代,望诸位认真备战,莫堕师门威名。”
四人又是齐声相应:“遵命!”
一面应话,昭衍一面悄悄看了眼其他三位掌门,只见王成骄跟谢安歌都神色如常,江天养虽然面带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抹不甘之色,令昭衍心下一突,很快明白了症结何在。
当年第二届武林大会时,江天养以一招之差惜败于方怀远,与武林盟主之位失之交臂,如今十几年过去,又一次机会到来,江天养宝刀未老足以再战群雄,方怀远却限制了规制,即便两家已成姻亲,也不足以抹平这个遗憾。
难怪两家儿女的婚事会被如此看重。
昭衍心念千转,面上声色不动,恭恭敬敬地听方怀远说了一长串话,终于说到了大会流程:“本次大会增设初试,设三轮比斗,层层选拔,优中取胜,第一轮擂台海选将于五月初五在演武场举行,于八卦潭初试中成功夺镜者直接晋级。现在,将你们的镜子拿出来。”
昭衍、江平潮与穆清各自从怀中取出一面八卦镜,唯独王鼎两手空空,令其伯父王成骄的满脸笑容顿时凝固,一双眼睛不死心地在他们四人之间来回扫视,终是没忍住出声问道:“鼎儿,你的镜子呢?”
王鼎道:“技不如人。”
王成骄好悬没被他这四个字给气背过去,方怀远三人相互对视,彼此眼中皆是惊疑,毕竟武疯子成名已久,早在王鼎扼杀蟒夫人之后,其武功高强已不输给一派掌门,他却连一面八卦镜也没能夺得,怎能不令人意外?
方怀远下意识地看向昭衍,见他神色平淡,话到嘴边终是没说什么,令刘一手将三面镜子收起,道:“大会当日卯时正将在演武场举行擂台抽签,公平对战,勿行阴损,晋级者也可前往观战,诸位记下了吗?”
四人齐声道:“弟子谨记。”
方怀远笑道:“既如此,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众人又行了一礼,在方咏雩的带领下陆续离开,江烟萝倒不跟他们同行,而是被一名侍女在门口拦住,引她往后院去见江夫人了。
等到他们都走出天罡殿,刘一手也奉命退下,正厅内只剩下方怀远和三大掌门,却是暗流疾涌,不再如先前那样平静。
江天养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了,他看着一行年轻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意味不明地道:“这个昭衍少侠,诸位如何看待?”
谢安歌虽为女流,却是老成持重,淡淡地道:“步山主的弟子,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王成骄道:“我见他不卑不亢,面对江兄的许诺看似欣喜实则不记于心,是个知进退、有城府之人。”
江天养不置可否,看向上首问道:“方兄有何见解?”
“今日初见,人面尚难识清,何谈识其心性?”方怀远摇了摇头,面露凝重之色,“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何事?”
“步寒英镇守寒山十八年,素来不问中原武林之事,此番却派遣弟子前来参与武林大会,更在泗水州干涉魔门内斗,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顿了顿,方怀远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除此之外,还有那琅嬛馆主杜允之同样来得蹊跷,不得不防。”
三人闻言,皆沉默下来。
半晌,江天养缓缓道:“我会让人去打探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