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永安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三,越州官府出兵剿匪,围山三日,荡平双子峰方圆五十里内大小匪寨,群寇伏法,歹人伏诛;
三月二十五,白道百名弟子聚首常安,临渊门少门主方咏雩、海天帮少帮主江平潮、望舒门大弟子穆清联名发告,声称一百六十八名白道弟子途径梅县,猝不及防下被卷入阴狠陷阱,停留七日,死伤殆尽,幸得寒山小山主昭衍出手相救,二十八人兵分两路逃出生天。
幸存者血书揭露补天宗勾结弱水宫密谋毒计,镇远镖局大小姐李鸣珂为证作保,消息传出,四方皆惊;
四月初三,武林盟主方怀远闻讯震怒,白道各大门派掌门人启程奔赴栖凰山,风云骤变;
四月初七,补天宗宗主周绛云废除谢青棠长老之位,立啸魂刀尹湄为暗长老,宣布与弱水宫结盟,打破黑道六魔门“五星托月”之格局;
四月初九,弱水宫主骆冰雁破关而出,立天狼弓水木为少宫主,五日之内肃清泗水州,蛟龙舞爪,江湖哗然;
四月十四,灵蛟会偷袭南海境内补天、弱水两派分舵,上千门众无一幸免,蛟首左轻鸿裁皮为纸、蘸血为墨,书成七杀帖,分别送往两派山门,正式破脸为敌;
四月十八,万寿佳节,平南王府长史陆羽代主献礼贺寿,赫然是先帝当年亲征战袍,上存先帝手书,是曰“社稷万民心,江山帝王业”,衣甲残破,血迹依旧。
今上观之,掷杯涕泣,万寿大典戛然终止,此后罢朝三日,太后垂帘听政。
四月二十一,各路藩王使者离京,路遇富家娶亲,鞭炮惊马引发混乱,平南王府长史陆羽不幸坠车而亡,横尸街头。
……
时节才到四月暮春,天下已是风雨多事。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尚未波及江湖,然武林中亦有腥风血雨席卷弥漫,无论黑道白道,俱是暗流疾涌。
仙留城,位于越州与中州交界处,常住人口逾三十万,交通便利,繁荣昌盛,传闻有仙人客居于此,与百岁老叟畅饮交谈,酒过三巡,倾杯为湖,故成“仙留”之名。
那传说中由仙人一杯酒化成的湖泊叫做“醉仙湖”,湖畔建了一座醉仙楼,在仙留城当地最为有名,来往商旅但凡不差银钱的,即便不在醉仙楼下榻过夜,也要尝一尝他们的招牌菜和醉仙酒。
今儿个是四月二十八,芳菲将谢,大好春光也要改换夏色,来此赏景之人较往日更多,醉仙楼里越是临窗靠湖的房间越是价高难求。
“什么?一间空房也没有了?”
行至此处,众人已是满身风尘,江平潮有生以来从未差过钱,进城之后大手一挥,要带大家来最好的酒楼吃喝住宿,一解长路疲乏,却不料他前脚夸下了海口,后脚就被人打了脸面,登时有些挂不住。
此时正是晌午,醉仙楼里人声鼎沸,吵得昭衍耳朵都疼,可惜他下山以来带的银钱本就不多,自打跟白道众人会合就一路蹭吃蹭喝,现在也不好置喙,只能转头打量酒楼装潢。
醉仙湖这块地皮可谓是寸土寸金,这座醉仙楼也就跟金子堆砌成的差不离,即便是一楼大堂也装修讲究,桌椅板凳都是上等红漆木材,令他这山里出来的小子大开眼界,忍不住曲肘捅了捅方咏雩,轻声问道:“方少主,你说这醉仙楼的老板究竟砸了多少钱在这儿?”
方咏雩眼也不眨地道:“光这一块地皮,就花了八千六百四十两白银。”
“你怎会如此清楚?”
“因为这酒楼是我家的产业。”
既然是两州交界地,此地的重要性自当非比寻常,武林盟坐镇中州多年,不仅在栖凰山附近广布眼线,周边更是设下了重重明岗暗哨,以此将来往人马的身份踪迹掌握在手,免叫人打得措手不及。
昭衍听他如此一说,看方咏雩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诚恳道:“方少主,不如咱们正儿八经交个朋友吧?”
方咏雩:“……”
当初在越州常安县苦等消息时,方咏雩每天都要向天祈祷昭衍跟江烟萝平安无事,可等他们当真归来,方咏雩又看昭衍各种不顺眼,不怪他翻脸无常,实在是这混球好似天生长了二皮脸,你若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个大染坊。
一路走来,方咏雩的道行也增进不少,当下连个眼神也欠奉,转去柜台前对掌柜的说道:“杏花苑还空着吗?”
醉仙楼占地极广,后院又划分明晰,建起四个独立客院留作贵人下榻处,其中杏花苑从不对外开放,唯有方家人能够使用,外人连听说也难。
闻言,掌柜的连忙抬起头来,接过方咏雩递来的一块玉佩,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登时一变,赔着笑道:“原来是公子,怪小的有眼不识……老陈!快些过来,带贵客们到杏花苑去!”
江平潮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难免有些羞恼:“你既然有门道,为何不早说?”
不等方咏雩解释,江烟萝已经“扑哧”笑出声来:“哥哥,刚一进城时表哥就想说了,是你性子太急又跑得快,压根儿没听他说呢。”
江平潮老脸一红,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日赶路的疲倦也好似消散了不少。
李鸣珂亦是与他们同行,见状忍俊不禁,可她为人厚道,见江平潮快要恼羞成怒,赶紧出声打圆场道:“好啦,有的吃住还堵不住你们大嘴,一个个可收敛点,当心江少主不付银子了!”
醉仙楼虽然是方家的产业,却是雇佣外人经营,每年收支都得专门做账,莫说方咏雩,就连方怀远亲自带人来此,也得按价付钱。
因此,方咏雩一本正经地道:“不错,你们这么多张嘴,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够,诸位快些见风倒头才是。”
于是乎,大家又嬉笑着簇拥到江平潮身边,直把他逗得转怒为喜,各自笑声不断。
他们这一伙人来自不同门派,原本是外热内冷,彼此间不仅互留心眼,还隐有些争锋之意,直到共同经历了一番生死,劫后余生的二十多人无不是互相扶持才存活下来,都是年轻意气的侠客儿女,早已亲如手足,令见到这一幕的路人无不暗暗吃惊。
众人都在谈笑,唯独昭衍留了个心眼儿,对掌柜的问道:“其他客房当真满了?”
“小的不敢欺瞒各位侠士。”掌柜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门儿,“武林大会将至,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客满,几乎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江湖人,还好他们都晓得规矩,即便生出些龃龉,也没有在这里大打出手。”
昭衍看了眼楼上,继续问道:“既然是为了武林大会而来,想必都是长住客吧?”
“是也,但凡在这里住下的,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退房走人……”说到此处,掌柜的忽然迟疑了下,“不对,还是有的。”
“嗯?”昭衍挑起眉,“大会未开就要走人,难道不是为此而来?”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晓得那是一伙刀客,看起来是无门无派的野路子,五天前来此住店,昨儿个还跟人起了冲突,我们以为要出事,没想到这些刀客看着剽悍实则胆小如鼠,昨天夜里就退房而去,想来是躲祸去了。”
“那跟他们起冲突的人还在店里吗?”
“在的,正是因为那伙刀客退房了,这才让他住进去。”
“他?”昭衍摸了摸下巴,“是个怎样的人?”
掌柜的正绞尽脑汁地回想,突然眼睛一亮,悄悄朝门口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侠士快看,就是进门那人。”
昭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削瘦的中年男子走进大堂,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气息也绵长有力,一看就是个颇有本事的习武之人,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煞气,却无多少血腥杀意,想来也不是大凶大恶之徒。
似乎察觉到昭衍的目光,男子朝这边看了一眼,昭衍不闪不避,对他拱手一笑,那人愣了下,也朝他还以一笑,转头上楼去了。
“阿衍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江烟萝的声音忽然响起,她顺着昭衍视线好奇地看过去,只看到了那名男子的背影。
“我在看……这次武林大会,当真藏龙卧虎。”昭衍收回目光,“刚才那位客人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却是微尘不惊,连半点脚步声也听不见,其人轻功不弱于我,何况他双手宽大厚实,指节根根粗壮,显然是个掌法高手。”
江烟萝却是道:“无论他怎般厉害,总归是不如你的。”
“怎么说?”
“因为阿衍哥哥在我心里最厉害。”
江烟萝这一句未加思考便冲口而出,她旋即反应过来,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提起裙摆跑回了穆清身边,徒留昭衍愣在原地。
哪怕心性沉着如昭衍,也被江烟萝这一句话扰乱了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风华年少,同生共死,何况她乃柔而不弱的灵慧女子,何况她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点点滴滴汇聚而成,是一颗炽烈纯粹的女儿心。
他未曾经历,却没傻到无知无觉。
可在昭衍回神之后,他第一反应却是转头看向方咏雩。
他本就与方咏雩站得近,江烟萝刚才那句话固然轻如蚊呐,可方咏雩武功不弱,自然能尽收耳底。
不论江烟萝如何美丽动人,婚约一日尚在,她就一日是方咏雩的未婚妻,莫说昭衍对她尚无绮念,即便是有,他也不会做那坏人姻缘的败类。
他正要开口,方咏雩已经收回目光,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顿时,昭衍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原本那点尚未解除的猜疑也烟消云散,快步跟上了众人。
他走得太快,没再抬头多看几眼,自然也望不见那名中年男子正站在二楼转角廊柱后静默凝视。
直到白道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中年男子才重新迈开步伐,推开了二楼最里间客房的门。
掌柜的只登记了他一人,屋子里却已经有人自斟自饮。
“来了?”
酒杯七分满,仰头一饮尽,这个男人约莫三十上下,发如鸦羽,衣如泼墨,仿佛古墨画卷里走出来的人,本该是一副英俊儒雅好相貌,偏偏双瞳暗红如凝血,不仅败坏了一身斯文气,还透出了几分残忍凉薄的杀意。
他腰间束着一条掌宽描银织带,玄黑如墨的长鞭绕过三匝,像是一条盘树而生的毒蛇。
中年男子关上房门,朝他弯腰行礼,恭敬道:“浮云楼陈朔拜见周宗主!”
房中饮酒之人,赫然是掀起江湖风雨的血衣人屠周绛云!
先有补天宗与弱水宫交恶复结好,后有灵蛟会破约血洗两派分舵,整个武林都为之惊动,任谁也想不到正在风头浪尖上的周绛云竟会离开娲皇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