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箱红货虽然价值连城,可一旦分给二百余人,他们又能落下多少?
刀口舔血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金盆洗手安居乐业,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谁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轻言放弃?
落魄书生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知道大家都明白。
两个大箱子就摆在中央,里面满载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璀璨生辉,晃花人眼也迷乱人心。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它们。
半晌,先前没有开口的老者起身向陈宝山行了一礼,道:“如今朝野黑暗,民不聊生,众弟兄大多都是流民出身,我等也是无奈落草,蒙大哥施救收留,一路追随,然而这些年打家劫舍,手头都有人命在,一旦被官府所擒,兄弟们都免不了斩首下场……老朽感念大哥恩情,然年迈力衰,就留下与众弟兄赴死。”
王幺娘神色微恸,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老者直起身,不再看珠宝一眼,转头向洞口走去,眼看就要迈入夜色之中,一抹寒光从王幺娘眼前掠过,她看到飞刀在布衣上绽开血花,老者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扑倒在地,身体痉挛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她没有看清出手的人,也无须看清。
在分赃逃命之计出口刹那,在场之人已经没了第二个选择,因为消息一旦走漏,不等官兵破防,寨中兄弟就能撕了他们,倘若闹得不好,谁也走不掉。
陈宝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犹豫之色。
“分吧。”
轻飘飘的两个字,定下了余生富贵与两百多人的生死。
剩下七人互相看了一眼,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彼此心头都是一凛,独眼男人率先起身,厉声喝道:“发生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浮现在脸上,迅速放大到全身。
火。
熊熊烈火,从半山腰燃起,沿着树林一路蔓开,如同一条复苏的火蛇,顺风盘绕,仿佛将这座山峰拦腰横截。
“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
“水在哪里——”
“啊啊啊啊啊!”
“……”
山贼们虽然打家劫舍,没少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火势,猝然事发之后,一个个尖叫出声,惊慌四窜,到处寻找水源救火,却发现起火源并非一处,且有油脂烈酒泼洒蜿蜒,而山涧附近不知被何人暗中动作,砍倒大树拦截路中,虽能攀越,却难取水。
李鸣珂躲在暗处,看见这无比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回头再看紧随身后的薛泓碧,愈发觉得这小子真是个人才。
一行八人上山后,薛泓碧先指出主峰所在,又带他们一路沿着树林阴影潜行,直至抵达半山腰,发现这里有许多建造粗陋的茅草屋和泥巴房,附近还有些污物,必然是山贼们吃住的地方,遂仗着身小灵活自告奋勇,竟被他摸到了厨房,找到了大量浊酒和半凝固的荤油。
李鸣珂武功好,轻身功夫也不差,亲自把这些易燃之物搬了出来,令六个雇来的人分头放火,而薛泓碧适时提醒她附近还有水源,若要让火势愈大,必先阻断此路。
于是,李大小姐的佩刀尚未饮得仇人血,先劈了七八根大树。
眼下火势熊熊,李鸣珂与薛泓碧躲在一处大青石后,前方不远就是着急救火的山贼,她将皱巴巴的地图拿出来,借着火光快速浏览一遍,心下有了数,对薛泓碧比了手势,示意对方找地方藏好。
这一回薛泓碧没再要求跟着她,知晓李鸣珂是要去截杀趁乱逃跑的匪首,带上自己无异累赘,乖乖点头表示知道,接过她递来的一把匕首,猫着身子从阴影里跑走了。
李鸣珂其实不怎么放心一个半大少年留在这山上,可惜此时已没了退路,只能强行压下心中忧虑,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刚走,先一步离开的薛泓碧竟又折返回来,望着李鸣珂离去方向,映着火光的眼底晦涩不明,恰好身边有根枯枝被火星点着,发出“噼啪”一声响,惊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贼。
“谁在那里?!”山贼一边发出喝问,一边拿着棍棒走来,看到是个半大少年,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升起疑虑——这山寨里哪来的孩子?
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大火逼至疯狂边缘的山贼举起了棍子,朝薛泓碧的脑袋悍然砸去!
“啪”的一声,棍棒砸在薛泓碧掌心,他那只握笔都还略显小的手接住碗口粗的木棍,不仅没被当场砸折,竟还纹丝不动!
下一刻,薛泓碧借此力道往上抬腰,细瘦的身体如蛇般攀上山贼臂膀,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那双脚就已如剪刀般缠住他的脖颈,同时握棍的双手猛然下压,但闻“咔嚓”两声同时响起,那山贼倒在地上,脖颈与手臂都被拗得畸形,滴血不见,一声未吭,人已经没气了。
薛泓碧松开钳制的肢体,眼中掠过一丝暗色,又很快隐没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朝李鸣珂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他并没发现,一道黑影跟在了他身后,不远不近,如飘萍鬼影,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