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深觉无力,他的冷静、理智、体面被撕扯到近乎碎裂,在快要崩塌的前夕,有个人率先退场,得以保全他最后的尊严。
他本该松了一口气。
弟弟挑破了他一直以来最不敢承认的东西,最折磨他的一道红线被剪断了。
不再有觊觎弟弟心上人的心虚,不再有格格不入的尴尬,不必害怕阿奚会成为软肋,更不用担心她心里还有谁占据位置,因为她喜欢的人都不在了。
她以前喜欢赵玉珩,赵玉珩死了,她后来喜欢上阿奚,阿奚走了。
只有他张瑾,日复一日,永远立在朝堂上,离她近到咫尺的位置。
本来,他也为阿奚的离开而失落。
可隐约的庆幸就藏在潜意识里,在惆怅至极时偶尔跳出来一下,提醒他的自私。在她方才抬眼、第一次注视着自己时,不知为何,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那么排斥的情绪。
只是转瞬即逝。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好像刚刚只是错觉。
姜青姝抬手掩唇,轻轻咳了咳,嗓音轻得像一团抓不住的风,“朕有些累了,爱卿先退下罢。”
张瑾不动,“陛下病了?”
她摇头,“这几日天寒,朕只是有些受凉。”
张瑾却看向一侧的邓漪,“传太医令来。”
邓漪还犹豫着要不要动,姜青姝却皱眉道:“……不必麻烦了,朕没事。”
张瑾突然说:“阿奚说,让臣替他照顾好陛下。”
“……”
她就不说话了。
姜青姝觉得自己没有生病,虽然她看着体质弱,有时候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她更瘦弱,其实她早就在学着注意身体、没有之前那么胡闹了。
但,或许是他搬出阿奚的缘故,她也没有说出那句“朕不要你管”。
换在平时,她会直接拒绝张瑾的。
太医很快就来了。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广袖被卷起,露出藏在里面的皓腕,张瑾瞧着如此脆弱纤细的一截,只觉得他只需要伸出手掌轻轻一握,就能折断似的。
羸弱,他一向不齿。
谁能想到,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却如此令他踯躅。
太医秦施收回手,道:“陛下没有大碍。”
她就说吧。
就等秦太医这一发话,她的手就飞快地缩回袖子里去了。
张瑾收回视线。
他低声:“既然陛下无碍,臣就放心了,臣先告退。”
姜青姝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张瑾转身离开。
——
天子诞辰过后十日,便是礼部选好的新人入宫的时日。
但因为女帝对此一点也不积极、这也并非全国范围的大选,只是临时选一些适龄少年入宫服侍,所以流程上也没有很复杂。
此番一共选了十人,在礼仪等方面筛选合格之后,姜青姝甚至连见都未见,便直接给他们赐了宫殿和位份。
君后之位空悬,位份最高的便是刚刚弱冠的赵家子赵澄,姜青姝直接册他为贵君,剩下梅兰竹菊的四君,她又依次封崔令之之子崔弈为竹君,楚州刺史之子容谊为梅君,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之子燕荀为兰君。
再往下一级,便是普通的侍君,譬如落没的范阳卢氏后人卢永言等。
后宫之中,最低的位份为侍衣,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被放在这个位份上的通常是她一时兴起想收的立绘好看的琴师舞姬等,这种人身份低贱,位份高了反而会导致其他人掉忠诚。
这一次进宫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姜青姝本来没打算册封侍衣,但长宁给她临时送了个人,还没什么背景。
——灼钰。
姜青姝是真的没想起来这是谁。
生辰那日随便瞥了一眼,好看是好看,惊为天人的好看,但她实在是觉得麻烦,就算意会到皇姊的暗示也假装不知道。
但秋月提醒她了。
这是郑府那个小傻子。
姜青姝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郑宽明面上无法送儿子入宫,正好有个没有对外公开的儿子,以长宁公主府的名义进宫,加上是个心智几岁的痴儿,不会引起所有人戒备。
别人只会觉得,此子不过是被长宁看中相貌,随便送入宫讨好女帝的一个小玩意儿。
可谓是化明为暗的一步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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