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淘汰,使得准新人们体味到了从未有过的艰辛。准新郎蒙上眼睛,由副驾驶座上的准新娘充当眼睛,在教练和工作人员的监督下驾驶帕拉丁沿规定路线前行。有过驾驶经验的人都知道,在闭上眼睛之后,人的方向感就会受到极大的削弱,而对伴侣的信任和依赖在此时便尽显无遗了。活动结束,已是掌灯时分,在轰鸣的引擎声中,透过飞扬的尘土和雪亮的车灯光柱,我看见了几位被淘汰出局的准新娘脸上晶莹的泪痕。他们热烈地拥抱,互相鼓励、安慰,让我的心也霎那间变得柔软。
媒体记者撤离场地,准新人们仍在激动地回忆着刚刚结束的活动,并不时对自己的伴侣做一些亲昵的动作,投过一抹热烈的眼神。从他们动感十足的面容之上,我能清晰地解读他们内心的感动——在相互依赖和互助协作的过程中,在残酷的竞争和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们的爱情得到了验证,从而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爱情的定义,并对将要到来的婚姻生活有了更为充分的心理准备。
在山林的环抱之下,即将到来的另一个夜晚,该是怎样的躁动和激情呢?
山因水而增灵性,夜因火而添温情。在这样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露营,如果没有一场计划中的篝火晚会,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然而,依照规则,这火还是不能点的。如何来解决这个矛盾呢?经过紧急磋商,策划小组决定,在采取有效安全措施的前提下,违规一次,取消明火,改“篝火晚会”为“烧烤晚会”当准新人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得无以复加,支起摊床,架起炭火,串起羊肉串儿,打开几瓶白酒,一场别开生面的烧烤晚会拉开了序幕。
打开汽车音响,将音量调至最大,一曲热辣动感的舞曲便回荡在夜晚的山谷中,新人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随着音乐节奏的不断加快,在场所有人的兴致都被撩拨到沸点,纷纷加入舞蹈者的行列,扭动腰肢,配合着音乐的节拍尽情起舞。更有几位歌手以岩石为舞台,唱起了歌儿;有几位滑稽的新人讲起了笑话,并在现场主持人的指导下玩起了有趣的小游戏。整个营地一片欢腾,笑声一波波地漾开去,惊飞了林间的夜鸟。此时,炭火忽暗忽明,点点火星炸起,如美丽的烟花绽放在夜色中,瞬间又消逝无踪。羊肉串在炭火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就着白酒咬上一口,鲜辣酥滑,齿颊留香。
野营随着次日清晨的空谷鸟鸣而即将结束,整个活动也接近尾声。在策划活动时,我们将预期效果定位为“鲜花、泪水、掌声——一个值得珍藏一生的爱情故事”泪水有了,掌声也有了,而鲜花是要在颁奖典礼上出现的,它意味着荣耀,同时也意味着荣耀背后的付出。按最终的成绩统计显示,其中一对腼腆的新人获得了“最佳新人”大奖,同时也获得了帕拉丁婚礼车队和现金奖励。其他新人分别获得了“最佳上镜奖”“爱心使者”奖和“优秀奖”在红地毯上、镁光灯前,新人们忆起两天来的艰辛和欢乐,泪水夺眶而出,鲜花之上,一张张笑脸灿烂至极,每一双眼睛都真情流溢。礼花自空中纷落而下,七彩之中蕴藏着希望和幸福。
山因人的到来而多了生气,人因山的包容而更加完整。这便是此次野营活动中最为闪亮的章节了。
(五)在去往莲花寺的路上
按照日程安排,活动结束后,所有准新人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莲花寺。据当地山民介绍,莲花寺规模较安阳金宫要大上许多,在连天峰(亦称“九顶莲花山”)之阳,依山借势而建。莲花寺面朝正南,坐落在半山腰上,有数百级石阶通往山下,而从大仙沟前往莲花寺则无坦途可通,仅有放羊人踩出的一条林间小道蜿蜒相系。此前,工作组并未进行过探路,这就增加了随意性和神秘性。在详细询问并确定了路径之后,我和另一名工作人员分别带领极限队和挑战队踏上了通往莲花寺的山路。
沿大仙沟上行,一路泉鸣丁冬,山路转折迂回,依山势曲折而上,陡峭险峻,崎岖不平,狭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且沿路多生有酸枣刺,勾勾扯扯如热恋中的情人。巨大的石块横置在溪谷之中,山路便时而中断,须攀岩涉水,方能延续。耗时三刻,行不半里,大多数人已气喘吁吁。也难怪,如今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人们,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连起码的体育锻炼都无暇顾及,更何况这样耗费体力的野外徒步和攀登?幸好我是个自幼生长在山野之间的农村娃子,练就了一双铁脚板,此时便走在队伍的前面,披荆斩棘,不时在心中对照一下先前山民指引的路径特征和标记,引领队伍向正确的方向行进。
此时已是初冬季节,虽然天气睛好,阳光灿烂,山中仍寒气砭骨,凉意从溪谷中的山泉丝丝缕缕地浸出,弥漫在空气中,因出汗而扩张的毛孔在接触到水汽的那一瞬间,便舒爽爽地打个寒战,收缩至一处,令人顿觉无限快意,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大仙沟狭长而幽深,分割开南北两座山峰,最宽处不过三四十米,最窄处几乎要挤成一处,两边山壁如刀削斧劈,直上青云,更有险处呈负角度悬垂而下,直让人心荡神摇,甚恐其立根不稳直倒下来,那时节,将要躲到哪里去才好?论天下名山,峨眉之秀、黄山之奇、华山之险、泰山之阔各有妙处,而我如今亲临嵩山,自然另生一番感慨。嵩山得名中岳,一个“中”字,便将其气度彰显无遗。“中”不仅体现在地理位置上,更体现在一个四平八稳、踏实沉静、朴实无华的雍容和大气上。观大仙沟所分割的两座山峰,论秀色不比峨眉,论景观不比黄山,论奇峻不比华山,论高度不比泰山,然而它所蕴涵的内在气质和不躁不惊平实沉稳的气度却委实能够撼动浮世人心。此时,寒霜早至,草木枯黄,植被都衰败去了,只有不多的苍松翠柏点缀着淡雅的绿色,山体裸露在空气之中,向阳的一面坡上,阳光打下来,岩石白得耀眼,而山阴处黄叶遍地,纷飞起舞,如万千蝴蝶随风翻飞。偶尔会有几块断裂的大石滚落下来,夹在山缝当中,亟亟可危,触目心惊,在沉稳之中添了一丝生动。
山路奇险,无暇细观山景,于是低首寻路,步步维艰。不时回首呼唤两声,引导后面挪步上行的两队准新人。我粗哑的声音在空谷之中竟也掷地有声,激起一波波的回响,越过山峰,绵延开去,经久不息。便触动了内心的情致,发声唱起了歌子,引得后面的队伍放声歌唱,在山谷中震颤回荡。山路几经折转,从溪谷之南绕至溪谷之北,又转回去,隐入更高的山林之中。按照先前得到的指点,我依稀分辨出一株长在岩石之上的古松,便由此转而向南,撇开溪谷向上攀登。行不多久,一座石块垒砌而成的小房子出现在眼前,石头的表面布满了黛黑的苔藓,一处裂缝被烟火熏成黑色。这所石头房子不知已在这里存在了多少个年头,想来是最初的看林人护山的小屋,给空无人迹的深山增添了几许人间烟火气息。再往前行,小路几乎隐入枯叶之中,难以分辨。在一个转角处的石缝之中,我意外地发现了一株野菊,几片枝叶,托起一朵鹅黄,层叠的细碎花瓣,淡黄的花蕊,显露出强大的生机,而花托根部则呈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蓝,夺魂亮眼。进入冬季,气温已经很低,漫山的野菊早已败去,独独余下这一朵,不知是不是在等待知情解意的赏客呢?这也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一个与野菊有关的故事,一个野菊一样淡淡地含着娇羞的姑娘来。于是拿起摄像机,录下一个特写。而事实上,这种记录是并不重要的,那朵盛开在初冬的野菊,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成永久的风景了。
(六)莲花寺
时过正午,我也已是腰软脚酸,双腿灌铅。在野菊的激励下,我甩开步子,向山的最高处攀去。抵达山顶,豁然开朗,回望溪谷,陡岩怪石、泉水树木,历历在目;再向南俯瞰,阳光灿烂,丛林迭生,一座寺院巍然坐落在半山处,静若处子。同行的所有准新人都躁动起来,疲惫一扫而空,纷纷撒开腿脚,自寺院后的小径奔下山去。在寺院左侧,有一片青青的麦苗,说明莲花寺也是在过着自耕自织的田园生活;一头驴子缓缓地踱着步子,脖子上悬着一只硕大的铜铃,丁丁当当地响着。
寺前有两座凉亭,分立着几座功德碑,上面以蝇头小楷镌着布施者的姓名。另有一座石碑,记录了莲花寺的来历渊源,细细读来,方知其最初传为观音点址而成,居于连天峰之阳,连天峰又名九顶莲花山,因观音坐莲台点化众生,故名莲花寺,又名嵩阳宫。此为传说,可信度究竟有多少是难以确知的,倒是另一个说法颇为可信,碑文记载:“至芳师于壬戌夏补漏”;“道家第六小洞天”由此可见,此莲花寺本身并非佛家祖庭,而是在当地山民初建的基础上,由云游至此的至芳真人发起重建的,实为道家圣地,其“嵩莲宫”之名或可为证,从碑文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道家法理也不难看出端倪来。而传为寺庙,并以观音点址一说而成“莲花寺”之名,这其间的矛盾与大仙沟底安阳金宫的释、道两家杂糅、纠缠不清有着极其相似之处,也是信仰的交感所引出的结果。
莲花寺并不高大,也不气派,倒有着几分陈旧落魄,门前挂着文物部门制作的牌子,大概其能保持旧貌未换新颜也得益于文物部门的保护吧。正门没有莲花寺字样的牌匾,旁边开有两道侧门,拾级而上,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正门,一只香案拦在门首,香案后一座不辨真身的佛像充当了迎宾的角色,也起到屏风和影壁的作用。回望山下,数百级石阶直通山脚停车场,交通便利,这也使得莲花寺的香火比安阳金宫要旺盛许多。绕过香案,步入中庭,迎面一座正殿,内中供奉着观音大士,数位菩萨和十八罗汉环列左右。袅袅香烟之中,一位身着普通家居服装的老太太正襟危坐于香案一侧,看管着香火,不时有善男信女在观音像前跪拜叩首,然后布施下香火钱,直接投入一只铜钵之中,老太太便掂起木锤敲击钵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既是在告知善男信女,观音大士已感知许下的愿望,又意在向布施者致以谢意,表述感激。
我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从不跪拜神仙鬼怪的,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场景当中,竟也有些恍恍然如若隔世的感觉,不由得对高高在上的神位多看了几眼。观音法相庄严,其他几位菩萨也栩栩如生,唯十八罗汉相貌怪异,令人不敢注目,甚恐被他们掌中那怪异的兵器给摄了去。再转至几间偏殿,各自供着大大小小的神仙圣相,或释或道,难以逐个区分,便不再细看,一径行转来,自左侧门步出寺院,坐在一棵高大的柿树下的青石条凳上,闭上眼睛,细经感觉那隐隐的钵盂敲击声、风过檐角催动铜铃的清鸣、还有善男信女虔诚的祈祷和低语。一时间,竟如醍醐灌顶,心智清明;随即又恍然彻悟:时间在这里仿佛是不存在的,而人们并非为了那几尊泥塑匆匆来去,只是在寻找一种寄托,或者追寻一种平静淡然中的憧憬。至于神仙,只是个不存在的存在罢了。
下山之前,我又伫立在亭中的石碑前,细细阅读:“当台明镜,悟解超绝。介道宗,振起法雷,玄指乘风。连天峰下,凤翔龙吟;代相继,以神传神”碑石老旧,碑文晦涩,有几处模糊损毁,更加难懂,只能解其大概。遂弃之而去,沿石阶缓步下山。
至山下停车场,再回望山中,莲花寺几已隐入雾霭,只余几处吊角飞檐浮凸出来,沐浴着渐晚的夕阳余辉,平静而又安详。
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