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庄稼人用血汗换来的,是他们的尊严,是他们的自信。
4、
打麦场,一时间成了村里人的希望之所在,牵挂之所在。
记得那时干不了活的孩子们,也是整天泡在麦场里。饿了,从家里拿个馒头跑到麦场里吃。渴了,喝队里用大锅烧的开水。困了,找个僻静的角落睡上一觉。我记得麦场边有一棵高大的桑树,繁茂的树枝像一把大伞遮住酷热的阳光,坐在树下十分的清凉,爬到上面,可以摘到紫红的桑椹。
而那段时间,最怕的是下雨,一场院的麦子亮晒着。然而,夏日的天,孩子的脸,总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晒得人像在蒸笼里一样,大汗淋漓。突然间,就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团黑云急速从西北方向朝麦场压过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大雨点紧接着就啪啪的砸下来。全村人不管男女老少,还是大人孩子,都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活计,疯了似的从不同方向纷纷向麦场上奔跑而来。场院里顿时一片混战。等人们把麦子盖好了,大雨也就过去了。一个个淋的跟落汤鸡似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头发上都沥沥地滴着水。
我常常惊奇,那时村里人在面对暴风雨的时候,在大家的劳动成果受到威胁的时候,是那样的心齐,那样的忘我,那样的奋不顾身,讲给现在的年轻人听,他们也许会作为一个寓言、一个童话,然而在当时却是真的事实。
5、
麦场上最热闹的时候,是小麦脱粒的那几天。由于没有电,用的是老式柴油机,像个庞然大物,开起来震耳欲聋,村里的每个角落都听的很清楚。大人们忙着向脱粒机里续麦穗,挑穰子,脱粒机吐出的麦粒装了一袋又一袋,圆滚滚的像一头头小猪。小麦脱粒往往一搞就是几天,场上的机器白天黑夜的一刻不停。尤其到了夜里,响声特别刺耳。
而此时,孩子们则非常的快活,在大人们的呵斥声中,兴奋的窜来窜去,一片欢声笑语。有的在脱过粒的麦草堆里上下翻滚,弄一身麦芒在身上,痒痒的。我常常静静地躺在麦秸垛上,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那么洁净,那么明亮,心中充满了向往。
打完场,终于盼到分麦子的时候。记得多是在晚上进行,场里拉着电灯,明晃晃的。磅秤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长条的布袋和大口的麻袋黑糊糊地摆了一地,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喜气,像过节一样。然而,实实在在得到的,总是比预期的少。
6、
麦收过后,打麦场就冷清了。这里就成了孩子们放学后玩耍的地方,捉迷藏、跳房子、玩方宝、玩石子、踢毽子,经常玩到昏天黑地才回家去。到了秋天,一场雨后,场院里总是生出一簇簇稚嫩的麦苗,可以拔来喂兔子。到了冬天,大雪覆盖了整个场院,白茫茫的,有时到了春天角落里还有残留的积雪。
后来,分田单干了,各家各户种麦子,不再需要大的场院了。近些年,听说老家的人收麦子都用上了收割机,不出地就脱粒了,打麦场也就消失了。现在,我也成了城里人,过上了不用吃苦就天天白面馒头的日子,但老家的打麦场,却刻在了我的生命中,让我时时想起庄稼人土里刨食的辛酸、艰难和他们的坚强与坚韧。
古人云:“半丝半缕恒念物力惟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仔细想来,当年那些在打麦场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正是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春耕夏种,才有了我们衣食住行。就人的生存而言,无论现代化到什么程度,吃永远是人的第一需要。也许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忘记农民、鄙视农民,不应该忘记收获的艰辛,不应该忘记生命里最原始、最质朴的东西。
想起老家的打麦场,使我在浮华的世界里有一种清醒和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