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亲身骨肉……”
轮番消息令他不知所措,他心中重燃希望,却又生怕仅是妄想,唯恐最后的这一点念头也成泡影,他怔怔望着那枫树,终于问道:“她……她的女儿,如今多大了?”
董荀道:“老夫初识夫人乃是在丁酉年孟春,彼时夫人已身怀六甲,没过四个月小姐便出世了。算到今日,小姐已然七岁了。”
丁酉年,丁酉年孟春。
他重重闭上了眼,眼泪依旧夺眶而出。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是他的女儿。
她怎么就舍得怀着骨肉离开,她,她独自一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董荀邀他入屋饮茶,并徐徐道来了她的这些年。
原来她当年漂泊至广陵他们曾经的家,变卖所有的积蓄,而后漂泊至此,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临近酒楼倒闭破产的掌柜董荀。
她买下了那间酒楼,挽回了酒楼的颓势,并让董荀继续留在酒楼内经营,此后,董荀便未离其左右。
哪怕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商团富甲一方,而在她跟前,他仍会视她若自己最为敬重之人。
董荀说,从未见过比夫人更坚强的女子。
仍记得在孩子出世前的那夜,她忽然腹痛如绞,更来不及叫来镇上的稳婆,哪怕如此,她亦能在所有人都慌手慌脚时让大家镇定下来,咬着牙诞下健康的婴孩。
宋郎生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她明明那样怕疼,可他却在她最疼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董荀说,他不知夫人的过去,虽然她常常会笑,然而眼底却遮不住几分落寞之意。
因经商之故,她多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名士。其中不乏倾心爱慕者,她却从不为之动心。
偶然问起,她只道:我已嫁了,岂可再嫁?
她说她已嫁了,只是董荀却从未见过她的夫婿。
心脏的钝痛已令他不能再听下去。
他问:“你可知她去往何处?”
董荀轻轻摇了摇头:“当时先皇逝新皇登基,老夫只知夫人一路朝北赶,走得甚急,却不知缘由……”
手指紧紧握着掌心生疼,雨何不知时停了下来,只听得到檐前滴水的声音,落在滴水溅成水花。
她去寻他了,在听到他的噩耗后,夜以继日的赶往京城,再也顾不得其他。
多年以后,即使她已变成他人口中沉稳睿智的女主人,却一如当年,遇到他的事便不能冷静自持。此际,他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到她的身边,他害怕她再为他落泪。
董荀见他迫不及待地欲要离开,出声叫住了他:“宋公子,海上已起了东南风,今夜只怕是不能开船了。”他顿住脚步,只听董荀意味深长道:“不论有何紧要之事,都应好好护自己周全,方能守护想要守护之人。”
他想,也许董荀已然猜出了什么。只是并未道破。
翌日清晨,他早早到了渡口等待北上的第一只渡船。
海天一片灰蓝,只能见到海面上船头的灯,踏着黎明的光缓缓驶来。
他徐徐而立,迎着海风,看着白昼初显光华。
待船停靠至岸,船夫放下长板让船上客人先下,渡口人来人往,络绎不息,他正欲登船,身体却在那光影交错的瞬间僵硬如石。
石栏边,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正牵着一个漂亮的稚童徐徐而来。
他屏住呼吸,甚至不舍发出半句声音,唯恐惊扰了眼前这一场如梦似幻。
小女孩为了逗母亲开心,让娘亲俯下身来,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岸边人流如织,她没有瞧见他,抱起女儿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他的心越跳越快,却不敢迈开脚步上前相认。
旭日东升,有海鸥低掠而过,小女孩把脑袋耷在母亲的肩上,发现他正怔然看向这儿。
她皱了皱小小的眉头,伸出手指指着他,软糯地说:“娘亲,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在瞧着你哭呢。”
她回过身来,朝霞透过云层映照在那一抹蓝色的翠烟衫上,容颜绯红秀雅。
众里寻她千度,八年八个月零十三日,默数在心,终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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