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起身,脑海中依稀浮现阮少卿离开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许是平日里越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刺儿头,突然一言不发眼底微红,他才会时时想起阮少卿那副模样。
有人麾下至少有京中一半禁军,自然不是离京避仇,也没有人敢上门寻仇。出家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平时吃肉吃得比谁都欢,那副锱铢必较的性子哪处佛堂他待得住?
至于良人……
邵文槿缓缓驻足,抬眸时惊愕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行至昭远侯府。
侯府门口除了看门的小厮之外,还有随行的禁军侍卫,其中哭闹的便该是睿王,邵文槿看了片刻方才踱步上前。
“邵公子?”近侍官眼中就生出几分错愕。
素闻昭远侯与将军府邵大公子水火不容,一方的洗脚水巴豆算是家常便饭,另一方的蹴鞠郊游中途将人扔出或撞飞更是礼尚往来。
睿王同昭远侯要好,来此处并不奇怪。
邵文槿来此处就有些莫名。
况且邵文槿素与煜王是发小,煜王与睿王的关系又太过微妙,近侍官对邵文槿持有戒备也在情理当中。
宋颐之闻声回头,扁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委屈唤了声,“文槿。”
邵文槿的出现成功转移了睿王注意力,宋颐之止住了哭声。近侍官心头微舒,才听他二人说起话来,大致是邵文槿问起王爷在此处作何,宋颐之便答等少卿。
“少卿说了,等到夏天到了便陪我去捉鱼的。如今夏日都快过去了,他人还没回来。少卿就是大骗子!”
邵文槿竟也莫名一笑,脑海里想起当日晚宴,阮少卿撸着鹿角同睿王讲道理的模样。此番怕是春日水凉易染风寒,才会说等到夏日。
阮少卿对睿王素来耐性,也有同他交流的独特方式,睿王很是受用,才会处处听他话。邵文槿遂又想起二弟,心中微软,“既然阮少卿不在,我陪王爷去捉鱼。”
“真的?你不哄我?”宋颐之眼中掠过一抹惊喜,待得见到邵文槿点头,才彻底破涕为笑,欢欢喜喜上前扯了邵文槿衣袖离开。
先前还在昭远侯府门前哭闹,眼下便兴高采烈谋划着去何处捉鱼,全然孩童心性。
至少不在此处哀嚎了,近侍官和小厮都会意一笑。
往后的几日,宋颐之便果然天天都去将军府找邵文槿捉鱼,邵文槿竟也没有推脱。阮婉从不会下水,只在岸边看宋颐之捉鱼,邵文槿却大有不同。两人都身体力行,宋颐之就能和邵文槿玩到一处去。
两人的关系便日渐好起来。
后来捉鱼的兴致退了,宋颐之还是终日往将军府跑。也不进门,只在府外喊,“文槿文槿,我们今日去哪里?”
邵文槿跃身上马,练骑射。
宋颐之欢欣鼓舞。
少卿素来娇弱,别说骑马,就连禁军大营中都少有出现过。邵文槿肯陪他去禁军营中骑射,他出奇得兴奋。
比如射箭,先前三支皆是脱靶,而后便得心应手,陪同的禁军头领都难免讶异。
睿王从前风姿绰然,文武皆通,尽得敬帝宠爱。可惜后来一场意外自马背上摔下,遂才变成今日这副呆傻模样,与过往形同两人。
众人皆是惋惜,敬帝却仍对这个儿子疼爱之极。
加之太子迄今未立,煜王心中难免阴郁。难道在父皇眼里,本王还不如一个傻子?!
幼时嫉妒,年少猜忌,煜王对睿王一直有心结,邵文槿心如明镜。
……
转眼到了九月初,宋颐之已然同邵文槿混得熟念。尽管每日还都去昭远侯府走上一遭,失望也有,却不似从前一般不由分说哭闹。
只留下一句,那我明日再来,便拐弯去向将军府。
近侍官都追不上。
京中本是是非之地,昭远侯销声匿迹,睿王同邵文槿走近,已算不得新鲜事。煜王初初闻得也是不信的,直至后来亲眼见到过几次。
闻得马蹄声渐起,煜王缓缓撩起帘栊,今日一早便亲侯在此,邵文槿同宋颐之自禁军大营折回的必经之路。
“皇兄!”宋颐之热情招呼。
煜王则是敷衍一笑,瞥向邵文槿时眸色微沉,遂而唇瓣戏谑勾起,随手放下帘栊就吩咐声离开。
邵文槿敛了笑意,煜王是特意来告诫他的。
一旁的宋颐之却有些失望,“皇兄定是嫌我是个傻子。”
邵文槿没有接话。
不过片刻,宋颐之却又挠着后脑呵呵笑起来,“少卿他说,我若不是傻子他便不对我好了,我还是做傻子好。”
邵文槿眼中微滞,这番话竟会出自阮少卿口中。
恰逢此时,近侍官自后方匆匆跑来,马未停,他便一直在一旁跟跑,“王爷王爷!昭远侯回京了!”
少卿?!宋颐之眼中一抹流光溢彩,“少卿回来了?!”
傻子又何须掩饰?手舞足蹈得调转马头去昭远侯府。
邵文槿唇瓣微挑,也才有了一丝笑意,足足三月,阮少卿终是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