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衣服还不够多啊,就差着这一条了,你舅舅家困难的很,你表姐她都没有新衣服穿,把这个给她怎么啦?”夏妈妈不以为意地继续收拾着,又丢了几件夏枝的衣服进去了。
夏枝心中有点儿憋闷,但她还是试图说服自家妈妈:“妈,你要送给表姐衣服,就出去给她买新的呗。这样把我的旧衣服送给她,她也不见得喜欢啊!”
夏爸爸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你就给你侄女儿买件新的,把夏夏的旧衣服给她多不好啊!人家还会说我们家小气呢!”
“她孩子不知事儿,你也不懂事了啊?我们家是款儿是不是?街上的衣服最起码也是一百多一件,你去给你表姐买一件去!败家子儿!”夏妈妈已经收拾好了,把口袋一扎,就要招呼夏爸爸开摩托车回娘家去。
……
夏枝在一片摩托车的尾气中,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房间,关上门。
每次都是这样。
她是小孩子,从来都没有懂事过。哪怕她后世都二十几岁了,她妈依然是那个论调——
“你都二十几了,怎么穿得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你都二十几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
她不懂,她不懂,为什么自家妈妈永远能够那么轻描淡写地忽略她所认为重要的东西。
比如小时候的那件裙子。
再比如长大后所谓的婚姻与自由。
她总是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觉得夏枝就应该把自己喜爱的裙子让给小表姐穿,发扬传统美德,要不然就是不懂事!
她总觉得夏枝就应该按照她所想象的那样穿着梳妆,按照她所想象的那样穿着,按照她所想象的那样嫁个家庭还算优渥,在她看起来还算体面的人家。
她就是那么偏执。
夏枝时常想,如果夏妈妈只是她的朋友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她绝交;如果转换性别,恋人是这个性格的话,夏枝会毫不犹豫地分手;
然而,她是她妈。
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关系。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了她,没有她,便没有她。
——于是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沉默着,沉默着接受这一切,裙子就裙子吧,送人就送人,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差,这么条裙子。
只是心里,酸涩得就像是淋上了柠檬汁。
是的,她现在心智已经成熟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为了一件裙子而哭闹。
可是妈妈……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为什么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唠叨,嫌弃,与市侩,而从来没有……爱?书上教我们要孝顺,可是……你要我如何孝顺一个我根本不欣赏,也不喜欢的人?
“夏夏?跟你妈吵架了?”夏爸爸把夏妈妈送到了娘家,又转身骑车回来了,见到夏枝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推门进来,笑问道。
“爸,你爱妈妈吗?你爱她吗?”夏枝骤然问道。
夏爸爸愣了一下,笑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爱不爱的,我们这都多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个……”
“爸,请你回答我!正面回答我,你还爱不爱妈妈!”夏枝认真地大声道!
夏爸爸呆住了,然后他缓慢地,低低地苦笑一下。
“都这个年纪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你妈妈早些年受了很多苦,现在性格乖僻些……”
夏爸爸还在念叨着,而夏枝的神思,却早已飘远了。
夏爸爸的神色,已经很明显地注解了——
哪儿来什么爱,就算是年轻时候真的爱得如胶似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剩下的也不过是被磨损得千疮百孔的温情。白头到老,恩爱百年,也许真的是个童话罢了。
骤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夏枝的心头。
如果……如果夏爸爸和夏妈妈离婚就好了。
也许她的继母,会是个温柔而知书达理的女子。
夏枝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住,随即冷静一下,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那么自然。
就当她自私吧,九零后的孩子都自私,她只不过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她可以忍受妈妈唠叨,市侩,甚至是小气,对她的控制欲。但是她不能忍受的是,这个家里没有爱。
——所以,离婚,不应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爸,你跟妈妈离婚吧。我同意的,而且支持。”夏枝郑重道。
夏爸爸愕然:“小孩子说什么瞎话呢!这么多年都过了莫名其妙的离什么婚!你爸爸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两人正说着,夏爸爸的手机响了,夏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漏风出来,大声得很:“夏大海!还不快过来接我,这都下午五点多了!”
夏爸爸忙不迭地答应着,交代了一句“小孩子别乱想”,就急匆匆地接夏妈妈去了。
……
夏枝只能自己继续沉默下去。是当局者迷吗?还是她这个旁观者清呢?
也许都不是,只是不同年代的人,观念不同罢了。
她爸妈那个年代的人,说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她正郁闷着,只听见“叩叩”的敲门声。她过去打开门,不出意外,是李寒。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他,才会顾忌一下自己的*,敲敲门了。
“我没有爸妈。”他说。
这句话听着,没头没脑,但是夏枝,却能理解大概的意思。
大概是刚才她太激动,说话的声音太大,隔壁房间的李寒也听见了,知道她心情不好,过来安慰她——你起码有父母呢,我连父母也没有。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实际上,我现在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李寒点了点头,什么话也不说,拉着她的手坐下,目光暖暖,像是一头来自森林的鹿,温柔的,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