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
“都怪那个六弟子!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流离失所!”
“是啊,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就是就是。当时他为了一口吃的,可是伤了我们的人!”
“要我看,小陶道长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
“没错。这不是引狼入室嘛!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六船不是个好东西。”
青年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
本来还在说沈泊舟的事,不知怎得,渐渐说到了陶眠身上。
不少人心中都有怨言。
“村长,你别怪我们说话不好听。如果陶道长当初没有收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六弟子,我们就不会无辜承受这样的灾祸。”
“不错。虽然小陶道长平时待我们良善,但这场灾祸,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话说回来,当初也是陶道长坚持要救他。如果放任那人自生自灭,倒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
……
气氛逐渐僵硬,语气愈发激烈,说出来的话,也不中听了起来。
村长的心,像被一块冰蚕食,一口一口凉下去。
他颤抖无力的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正要把它举起来再捶两下地面,阻止这场荒谬的争论。
这时,在他右手边,一个黝黑高大的年轻男子开口了。
那青年的脸被憋红了,似乎忍耐许久,才终于爆发。
“你们,根本不算人!”
男子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他的名字叫李成,是村子里最穷的一户。
因为太穷了,不但娶不上媳妇,村里的人也排挤他。李成的性子闷,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还口,顶多用脚踢两下门口的空桶,还不敢用力,踢坏了可没得换。
这样一个饱受欺凌的闷葫芦,在陶眠被人诋毁的时候,竟然站出来,对抗所有人,为他说话。
李成看着这一圈他熟悉,却又感到陌生的人。
从左边起,一个接一个,愤怒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
“王七,你媳妇生了病,没钱治病,是道长悄悄在你的饭碗下放了几串铜板,让你买药。”
“孙五,你喝醉了,半夜倒在河边,差点被水淹死。但是第二天你平安到了家。你以为你是怎么回的家?”
“许大,你家上下五口,从你的爷奶那辈儿,就受到陶道长的照拂。为什么你家的土地年年丰收,几乎被水冲走的庄稼又重新生长?你还真相信你弟弟说的,为你求了一整夜的老天?他睡得比猪还死,这种谎话只有你会信!”
青年们刚开始还想还口,但每当他们还一嘴,李成就用更多的事实来堵住他们的嘴。
他们渐渐变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李成是真的为陶眠而痛心。
他们说六弟子是白眼狼,但这山上山下的白眼狼,又哪里止于一只。
“我跟你们说的,是我无意中见到的。那我没见到的时候呢?你们承了天上人的恩惠,不知感恩,还要中伤他。六弟子是后来学坏了。当初他被陶道长带着,挨家挨户道歉帮忙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他‘自生自灭’?”
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
李成斥责别人,自己的怒火也不可遏止。再多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受到了陶眠的恩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只好厚着脸皮,到村长那里去借粮。
走在半路,恰好遇见个穿着灰扑扑颜色的衣服的人,是陶眠。
在村中,陶眠实在太好认了。其他村民都庸庸碌碌,只有他,东瞧瞧,西看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在半空中抓住一片鹅的羽毛,都要捏在手指间玩耍半天。
他到村中时,经常换上最朴素的衣物,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
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的一身风华。
李成那时还年轻呢,不到二十岁,有点没用的自尊,看见光风霁月的仙人就想躲。
结果陶眠招招手,把他叫住。
“你叫李成吧。哪个‘成’字?我只是听大家这么叫你,却不晓得如何写呢。”
他微微笑着,眼角弯起,随和得像一阵春日的风。
李成拘谨地站在仙人面前,把破了个口子的饭碗背在身后,穿着草鞋的两只脚踩来踩去。
“我……成……是‘一事无成’的成。”
仙人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在惊异于他居然会这个成语,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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