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孟春一面翻看学生转学资料,一面拿起课本,准备赶赴第二堂的国文课。
“叹,言老师”
“嗯?”他停下脚步,以询问的眼光看向邻座的女老师。
“听说你们班刚转来一个天才资优生?”
“嗯。”今天报到,但是早自习时他并没有看到人,第一堂也没有,迟到迟得很嚣张。
“你见过她了吗?”他摇头,这回连应声都懒了。
“我听说这天才儿童相当古灵精怪,你要小心应付喽!”
言孟春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瞄了眼手上的表,上课钟响已经过五分钟了。
女老师也不介意,笑笑地摆摆手。“那你快去教室吧,我这堂没课,下课见了。”
言孟春没回应,俐落迅速地离开。
女老师摇头一笑。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孤僻、难以接近,同事多年,也让她多少了解言孟春这个人。
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目的只在于给了答案就够,永远正经八百,根本不懂什么叫“聊天!”.
不清楚的人,会觉得他目中无人,自讨没趣后,也就懒得再亲近他,当然就不会发现,他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其实为人比谁都和善。
唉,像他这种老实人,遇上那古灵精怪的天才女孩,真不晓得会被搞得多狼狈哦!
快步走进一年六班的教室中,原本嘈杂的班级,一见到他,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班是全年级最难搞的一班,状况百出,形形色色的学生全集中在这儿了。没有人知道,言孟春这没有脾气、众所公认的好好先生,到底是如何摆平他们的?全校师生甚至没人见他用过重的音量说过话呢!
环伺教室一圈,他沉稳地下达:“上课!各位同学,翻开国文课本第五十一页”
“等一下、等一下”一道清嫩的嗓音及时,然后,一名长相清甜可爱的女孩达冲带撞地跑了进来。
“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气都还没喘过来,就连忙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大礼,任谁都生不起气来,更别提性情温和的言孟春。
他低头看了下转学资料。
年仅十岁,天赋异秉的跳级资优生。
很好,这下他们班有个黑社会老大的儿子;有立法委员的女儿;有卖菜阿婆的孙子;有过气舞女的私生子;连电子花车中五子哭墓的挟白琴都有;这下再加个聪明到可以跳级读大学、研究所都不成问题的未来女博士,真是社会百态全齐了。
“叶洛希?”他对照着上头的照片问。
“对,老师好。”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两颊隐约浮现的小酒窝,让她看起来更加天真无邪。
谤据他一手带大三个弟弟的经验告诉他,通常表现得愈是人畜无害,就愈会是祸害人问的混世恶魔。
言孟春不买账地看向她身后。“家长呢?”
“老妈无颜以对苍生黎民,我叫她回家去面壁思过了。”
言孟春微愕。“请问她犯了什么愧对苍生黎民的罪行?”
她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患有广大空间迷失症候群不是她的错,有颗很二百五的脑袋我也不怪她,但是!但是”她拖长了尾音,强调语气道。“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在我到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来个高雄一日游,会不会让人很无力?”
说了这么长一串,结果重点只是一句:迷路!
“老师!”讲台下的'挟白琴'举起手,很有求知欲的发问。“什么是广大空间迷失症候群?”
“问得好。”叶洛希及时表现同学爱,热心地加以解说。“这是很专业的医学名词,针对有方向感困扰的患者,它又简而言之的被通称为”
“路痴。”言孟春及时丢来一句,堵了她的话。
经过这短短十分钟的相处,他一点也不怀疑,叶洛希是有那个本事,把简单的一句话说成洋洋洒洒的万言书。
“叶同学刚转学来这里,往后将会是本班的一份子,她的年纪比大家小,希望各位同学能多多照顾她。”其实他是希望叶洛希能手下留情,别把他的学生污染得太不像话。
大概是有太丰富的转学经验了,不需他交代,她就已经自动自发的做起自我介绍来。“大家好,我叫叶洛希,大家可以把它解释为叶子落得很稀少的意思,当初我老妈就是看了窗外落叶,就非常可耻地为了节省脑浆,取了这个名字。当然,你们可能又会发出疑问,我老妈是不是用错字了?唉,关于这一点,她的国学素养实在令我羞于启齿,虽然她后来辩称是为我着想,笔划太多不好写,才会砍首去边的成就了“叶洛希”这个名字。但是原则上,我并不相信她,所以这件事到现在仍是一桩悬案”
言孟春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额角。
他之前的预感没有错,果然又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难缠小表。
目光移向学生基本资料的专长一栏,很奇怪她填的怎么不是“短话长说?”能够把三言两语唬烂成长篇大论,可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这小孩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深怕再让她滔滔不绝地瞎掰下去,国文课就要变成同乐会了,他及时插播:“叶洛希,你还有三分钟。”
“总而言之,我叫叶洛希,叶洛希就是我!老妈都叫我洛洛,大家也可以这样叫我。我今年十岁,天资过人,才高八斗,天妒红颜唉呀,反正大家都管我叫天才儿童,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下台一鞠躬,转头甜笑。“老师,我坐哪里?”
五八、五九、六十—!言孟春盯着腕表上的秒针,有点回不过神来。
还真是三分钟,一秒不差。
他怔愣地指了指讲台正前方第一排的座位。
“啊?”衰!居然是热带雨林区,想打个小瞌睡都没门儿。“老师,可不可以不要?”
言孟春坚决摇头。“你的个子是全班最娇小的,只能坐前面。”
“噢。”叶洛希抿抿唇,在全班同学同情的目光下落座。
“好,现在请同学翻开第五十一页,我们请学艺股长帮大家念一段课文”
讲台下的叶洛希撑着下巴,灵眸百无聊赖的转呀转,耳里听着徐志摩在唬烂康桥如何呜呼哀哉的美,右手心不在焉的在纸上涂鸦
唉,这一板一眼的导师似乎不怎么好玩,看来,这段日子,她会过得很无趣。
降旗典礼之后,全校师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上辅导课的班级。
言孟春带的并非升学班,不需上辅导课程,但是他仍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桌上摊着学生入学资料,而他深思的目光,就停在某张字迹娟秀的纸张上。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僚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宋玉的九辩。
字体轻率随兴,十足漫不经心,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纸,由九辩一路写到屈原的国殇,再到汉赋,大学生都未必背得全的长门赋,她默了个十成十。
这就是叶洛希那堂国文课的成果。
他知道,那堂课他根本没教到她什么,在下了课后,他不着痕迹的捡起这张飘落地面的纸张,心里有了个底。
入学测验的成果证明,她连跳级读大学都不成问题,他不明白她为何还要上这些令她昏昏欲睡的国中课程。
脑中突然想起她说的话我今年十岁,天资过人,才高八斗
再看看上头记载的智商一九五
他很难不惊异。
难怪她会说老妈二百五,对母亲的国学素养感到叹息,以她的程度来讲,有几个人的国学素养能不让她叹息的啊?
看来,这年仅十岁的小小女孩,会是他教学生涯中最有力的挑战。
除此之外他玩味地盯住亲属栏。
案,不详。
不、详!他反覆思索,那张清恬爱笑的小脸,实在不像出于单亲家庭的孩子。
“言老师,都下课了还不回去啊?”邻座的女老师上完下午第四节的辅导课,见他还在座位上发怔,向他打了声招呼。他漫应一声,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至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不会再见到那个聪明得不可思议的天才儿童,还是先想想晚餐要煮什么。
回家时,他顺路绕到黄昏市场去买了几样菜,虽然弟弟们今晚都不会回家吃晚饭,但留着让他们当消夜也好。
必心了十多年,一下子很难放得下,老忘记他们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总不时担心他们冷着饿着。
纯熟地煮好三菜一汤,炉上炖着一锅五香卤鸡腿,才发现酱油用完了,他让锅内食物以文火焖煮,自己到巷口去买瓶酱油。
就在抵达家门口时,隔壁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他对这样的噪音并不陌生,那正是今早差点害他震破耳膜的元凶。
“哇、救命啊!失火啦!”一道娇小身影首当其冲夺门而出,逃命似的撞上了他,他本能地立即接住。
“叶洛希?”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又再见面。
“啊嗨,老师好。”被撞见这副丢脸的狼狈样,叶洛希只能傻笑以对。
“你住这儿?”
正欲回答,里头二度响起尖叫“哇!救命啊,杀人啦,放火啦!谁来打一一九”接着,是一阵凌乱的碰撞声,紧随着锅碗瓢盆乒乒乓乓为牛顿的地心引力做了验证。
魔音绕梁三日不绝。
“呃对呀,里头那个很丢人现眼的女人就是我老妈。”她羞愧地小小声说道。
“叶、洛、希”没一会儿,一名气急败坏的女人由里头冲了出来。“你讲不讲江湖道义啊?居然丢下你老妈自个儿逃命去!”
“拜托,老妈,我是要你炒菜,不是要你烧房子耶!不逃难道还等你连我也一起烧掉啊?”叶洛希说得可一点都不愧疚。
“你这个不挟,早知道当初生颗蛋煎来吃掉都比生你来得好!”叶初晴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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