纫玉胆子小,眼见着便有些怯了。
“不知道,纫玉,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是实话。”安瑞深深叹息,“我只知道,如果我再留在锦年身边,她一定会有危险。”
“可是,可是……”纫玉困惑的眨着眼,艰难的试图消化这个逻辑,很久,才怯怯道,“爸爸,妈妈……他们说你很厉害很厉害的,你可以保护锦年姐姐,不让别人伤害她。”
他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纫玉,你说错了,就算我经历过比你们多一些事情,幸运的渡过许多风浪,但……我终不可能事事都从容以对,我也是人,我能力有限。是,我是可以保护她。我可以保护她一生一世,但却没办法保障她的每分每秒。这件事情不解决,就像个不知道时限的定时炸弹,永远,永远摆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我没有权力,也不会拉着她和我一起这样胆战心惊。”
多少人,都习惯着仰望,嫉妒,恼恨,不屑,轻蔑着他,以为他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事事胸有成竹,自有决断,只有某个人,把他当成一个弱者,把他当成一个……人,知道他有一切普通人都有的情绪,也会软弱,也会害怕,也需要关心,这个人,只有锦年。
于是,她成了他的最强悍的法宝,也成了他最脆弱的软肋。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与其终日惶惶,”他看着她,语气平静,“不如先发制人。”
何况,不光是锦年。母亲,妹妹,绵绵……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世上,他难以割舍的血脉相连。他仅剩的温暖。每一个,他都想保护好,然,实在力竭。
“那你,你起码要等她醒来。”纫玉神色微有动摇,却倔强的,依旧不放过他,“你起码应该清清醒醒的看她一眼,和她认真道个别……”
“我不能。”安瑞闭目,颤声打断。
他的神情内敛而沉静,然而在双眸的深处,却弥漫着一层朦胧的悲伤,浸着淡淡的温柔神色,渐渐扩散着,沁透了出来。
“我不能。”他说。
再一会儿,再一瞬,再一眼……哪怕再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都不能确定,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走下去。
“可是……”纫玉小步追了上来,难得的强硬,“可是万一您回不来了怎么办呢?锦年姐要怎么办?我今天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用花束砸中锦年姐,她,她就能嫁人了!你,你都不知道我和姐姐事先练习了多久,你,你这样一走了之,回不来了,锦年姐嫁谁去啊。”
安瑞的动作稍稍停滞,
然……
“她还年轻。”纠结与满心的自责中,他终于如此作答,话音颤抖,“只要平平安安,一切都还有机会。”
“不准走,你不准就这样走!”纫玉急了,“你再走一步,我就叫姐姐……唔,还有calvin叔叔,都叫来!他正找你找不着呢。你不准走!”
想要就此一逃了之,可是步子却怎样也迈不开,他知道,并不全是因为纫玉的叫喊。最后,只好彻底停下,转身,看着不远处欲言又止,手足无措的纫玉,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牛皮封,锁扣脱落。
他递给她,哑声,“如果今年秋天,我还是没有回来,答应我,把这个交给她。”
纫玉还想说话。
“你可以生气,也可为锦年不服气,说我自以为是,霸道,独断也没关系,但很抱歉,无论如何,我坚持。”
☆、第103章chapter99大梦初醒
苍穹辽阔处,天高地广,原野茫茫。
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一处,一切开始的地方。
傍晚的爱丁堡下起雨来,合着风,淅淅沥沥地坠落。
静静地站在庭院边,他眺望落地窗内,一室炊烟,袅袅氤氲。淡薄的烟雾后,是灯火,是港湾,是家。
他无比渴望的,梦寐以求的,家。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时间过的太快,很多东西来不及记忆,就彻底失去。或者即将失去。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他究竟还能握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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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快点带绵绵去洗洗,可以开饭咯。”
菡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对了,可可,你看见我中午放在这儿的盘子没有?”
精致的青花瓷盘递到她面前,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托在盘子的那只手,立刻转身看向来人。
“瑞瑞。”她眼里闪过惊喜,浅笑地望着他,“你回来了。”
“嗯。”他说,“我就是……”
“来的正好,”他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母亲殷殷打断,“快去洗洗手,等会儿可可她们回来就开饭了。”
快洗手,很快就开饭了。
如此,如此理所应当,轻描淡写的嘱咐。
不知怎得,安瑞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生生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看看,马上就走”给吞了回去。
“妈,你去休息,我来吧。”
洗过手,却不肯闲着,他走向忙碌中的母亲。
菡芝任凭儿子接过手头活计,但没离开,站在一边看着他,很认真很温柔,
“瑞瑞,是不是事情都解决了,你来接我们回去了?”
“不是。还没有。”他回答的很快,几乎像是出自本能,“只是刚巧经过,想要看看你们。”
菡芝愣了下,“刚巧经过到了‘英国’?”
安瑞脸颊微红,动作也有点僵凝,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道,“呃,嗯,朋友的女儿结婚,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