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谓是王国舅超常发挥了,看似无意一提,实则勾起李丰好多疑虑——究竟是那杨荣桂神通广大,还是顾昀故意将杨荣桂等人放进京城?安定侯到底是一路风驰电掣地救驾而来,还是本来就另有图谋,到了京城见北大营早有准备才临阵倒戈?
更不用提那“下落不明”的雁王,倘若他真的和城外叛党在一起,究竟是被劫持的还是别有内情可就说不清了。
众人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顾昀身上,顾昀却仿佛无知无觉,坦然回道:“惭愧,臣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丢了杨荣桂的行踪,扬州城内寻找雁王、沿途搜索叛党又耽搁了许久,险些误了大事。”
这句话在场文官基本没听明白,被两个人扶着的张奉函却适时地插话道:“皇上、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鹰甲在天上的时候速度极快,只能阵前或是在小范围内搜捕目标,从江北到京城这么远的一段,倘若不是事先知道搜寻的目标走了哪条路,目标也不是什么大队人马,三两只鹰甲找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然而事已至此,方钦一党绝不肯轻易放过顾昀,情急之下,王国舅紧逼道:“那既然知道事态紧急,顾帅为何不从江北大营多借调一些人手?”
顾昀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从方钦的角度看过去,安定侯那双桃花眼的弧度格外明显,眼角几乎带钩,配上那一颗小痣,无端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方钦心里顿时一突——王裹说错话了,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
果然头一句是超常发挥,这一句才是王国舅的水平。
可是顾昀平时不争归不争,人又不傻,此时断然不会给他再找补的机会。
“国舅爷的意思我有点不明白,”顾昀不温不火道,“那江北大营是我顾昀的私兵吗?我说调就调,吃紧的前线供给,虎视眈眈的洋人都不管了?敢问国舅爷,我朝除了皇上,谁能一句话兴师动众地将江北大营拉到京城来,劳烦指给我看一看,我亲手斩了那乱臣贼子!”
他隐含煞气的一句话把李丰说得回过了神来,顿时察觉到自己方才险些被王裹那芝麻绿豆大的心胸带进沟里——顾昀手握玄铁虎符,就算要造反,犯得上跟在杨荣桂这种货色后面捡漏吗?
顾昀:“皇上,臣这次反应不及,罪该万死,找到杨荣桂等人踪迹时已近京城,得知雁王很可能已被此乱臣劫持,投鼠忌器,未敢打草惊蛇,本想向北大营求援,谁知正遇见北大营在九门外严阵以待,才知道京中可能出事,好在北大营事先得了方大人的提醒,臣仓促之下只好命九门暂下禁空网,同时放北大营入城,幸而皇上洪福齐天,有惊无险——也多亏方大人准备周全。”
方钦脸皮一抽,感觉吕家党的眼神已经快把自己烧穿了,他从头到尾又是装病、又是匿名,甚至让王裹冲到前头,就是为了低调行事,藏在别人后面才是最安全的,最好让吕常根本想不出这里头有自己的事。
谁知顾昀一把软刀子捅过来,直接把他穿在了火上烤,吕常方才只是胡乱怀疑,被这一句话坐实了,震惊之余,恨得想把方钦剥皮抽筋。
李丰这才知道北大营不是跑得快,而是早就在九门外等着了,一时更懵:“北大营又是怎么回事?”
方钦只好暂时将顾昀这个巨大的意外搁置在一边,连同一位北大营偏将,斟词酌句地从其妹方氏的家书讲起,旁边有个瞠目欲裂的吕常,李丰又多疑心重,方钦虽然自信此事计划深远,自己绝没有留下一点不利证据,但一个弄不好还是可能引火烧身,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李丰越听越头大,越听越惊心,此事牵涉之广、内情之复杂隆安年间绝无仅有,文武百官大气也不敢出地跪了一片,北大营已经临时将街边戒严,以免不该有的话流传到市井之中。
而方钦的赤胆忠心还没有表达完,北大营便收拾了杨荣桂一干人等。
杨荣桂在约定的地方没等到吕常的捷报,却等来了北大营的包围圈,当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刚开始本想以雁王为质,谁知新任北大营统领铁面无私,只道雁王自己的嫌疑还没洗干净呢,不管不顾地一箭放倒了挟持雁王的反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起带进了城中。
除“雁王”这位皇亲国戚有特别优待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五花大绑,押上祈明坛。
杨荣桂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办,此时膝盖还没着地,他已经开始先声夺人地喊起冤来。
江充上前一步喝道:“你勾结反贼起兵叛乱,有什么脸面喊冤?”
杨荣桂以头触地,嚎哭道:“冤枉,皇上!罪臣世受隆恩,岂敢有负圣上?此事从最开始就是朝中雁王党污蔑臣等,罪臣家中金银相加没有百两,国家危难时全已经换成了烽火票,所谓贪墨祸国殃民根本无稽之谈,不信您下令抄罪臣的家!臣待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表,请皇上明鉴!”
李丰的声音低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哦?照你这么说,你私自上京,难不成是来救驾的?”
杨荣桂当场颠倒黑白道:“朝中雁王一党,一手遮天,欺君结党,无所不为,罪臣清白无辜,被小人搬弄是非,连内弟吕侍郎都不肯相信罪臣,几次来信逼问,为小人所趁,竟被奸王一党撺掇着犯下大错,臣远在江北,知道此事时已晚,情急之下只好扣下雁王,一路押解上京……”
李丰截口打断他:“小人是谁?”
杨荣桂大声道:“就是那户部尚书方钦为内弟献上‘黄袍加身’之计!”
方钦怒道:“皇上,叛党怀恨在心,无凭无据,分明是含血喷人!
王裹忙跟着帮腔:“杨大人倘若真的上京勤王,身边就带这么几个人吗?方才安定侯分明说扬州城内官兵聚集!”
吕常痛哭流涕:“臣冤枉!”
沈易:“……”
他头层冷汗方才被凉风吹飞,目睹隆安年间最规模庞大的一场狗咬狗,整个人已经惊呆了,第二层冷汗忙不迭地排队而出,简直不知道晕头巴脑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全须全尾地穿过这些层层叠叠的阴谋诡计的。
李丰:“都给我闭嘴!带雁王!”
被人遗忘已久的“雁王”与“徐令”被人推到御前,李丰目光阴沉的注视着面前的人,冷冷地道:“阿旻,朕要听你说,怎么回事。”
那“雁王”弓着肩缩着脖,整个人哆嗦成了一团,往日俊秀深沉的五官气质一变,竟凭空带了几分猥琐气,吓成了一只人形鹌鹑。
别人没什么,张奉函先急了,上前猛一推“雁王”肩头,急道:“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时,离奇的事发生了,当年踩在玄鹰背上一箭射死东瀛奸细了痴的雁王居然被奉函公这么个糟老头子推了个大跟头,踉跄着匍匐在地,一侧的肩膀摔变形了!
众人都惊呆了,不知是奉函公喝了紫流金还是雁王变成了泥捏的。
好半晌,北大营统领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试探着伸手在“雁王”变形的肩膀上碰了碰,回道:“皇上,此物好像……”
李丰:“什么?”
北大营统领道:“……是个垫肩!”
说话间,“雁王”抬起了头来,只见那张脸上涕泪齐下,鼻子和下巴分兵两路,各自往左右歪曲,一张俊脸南辕北辙地分裂开来——哪里是“雁王”,分明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北大营统领震惊之余,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将此人外袍扒开,只见他两侧肩膀,胸口后背都塞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软垫,脚下靴子中至少藏了五六寸的内垫,假鼻梁、假下巴与□□往下一扯,分明是个五短身材、獐头鼠目的陌生男子。
李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大变活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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